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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瓶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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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毛眯眼看清人之后脸色有点慌张:“我靠,好像是那个把人打残的陈闻彻。”

董柠松开掐着顾听谣下巴的手,转身看去也认了出来,低声啐了一句。

顾听谣趁势继续大声喊:“陈闻彻,我在这里呢。”

她喊得熟稔,董柠早就听说陈闻彻那些不好惹的传闻。

“臭婊子,果然什么男人都骑。”

她骂了一句就骑上黄毛的摩托车走了。

顾听谣压不下的心跳终于缓和下去。

对面的少年摘下鸭舌帽,他的身后是贴着游戏厅大片的玻璃橱窗,贴着各类游戏海报。

橙红的晚霞投射在玻璃墙上宛如一团将人灼伤的烈火。

少年高挺深邃的眉眼在橙光中似要将人吞噬。

乌黑的碎发在晚风中起伏,修长如玉的手指掐着一点猩红。

深黑锐利的眼眸扫了她一眼,整个人散发着不可靠近的冷意。

游戏厅玻璃门的风铃响起,顾听谣看着他又转身回去。

她觉得有点难堪,跟他其实只能算是比陌生人稍微熟一点点,刚刚却喊得那样亲昵熟稔。

但同时更多的庆幸,还好遇到他,不然也不知道董柠会怎么捉弄她。

她垂头收齐东西也顾不得脚上的伤口,只想快点回家。

一阵夏风刮起叮咚响得清脆的风铃声,眼前又被阴影笼罩住,顾听谣下意识拿起书包往后缩。

一双大眼睛惶恐地抬头看向来人,像厅里那只胆小的小奶猫。

陈闻彻垂头望着她的眼,掀唇笑得懒散:“我说了,我不吃人。”

顾听谣还以为是董柠他们去而复返,看清来人后有点不好意思地咬着下唇。

霞光在她的脸上覆着薄薄一层粉,好像在是染着害羞的粉腮红。

“不好意思。”

陈闻彻俯下身与她平视:“我们还是同桌?刚刚喊得挺熟的嘛。”

顾听谣眼前是一张放大的帅脸,他含着笑说话又是一副爱逗人的吊儿郎当的不羁模样,刚刚的冷厉好像是错觉。

怀里被塞进一双黑色全新的黑色人字拖。

“穿上。”

他直起身单手插兜靠在灯柱边,歪着头看向她的脚。

顾听谣原本往后缩半悬在长凳下的脚,只能尴尬且狼狈地露了出来。

对方打量的目光好像不能理解短短两天不见,一个小小的伤口居然能被她折腾成这样。

顾听谣挨不住对方的视线,赶紧拆开怀中的包装袋,穿上黑色人字拖。

白嫩的小脚套在大大的黑色鞋子上,像偷穿大人的鞋子。原本莹润泛粉的指盖现在透着深深的淤青黑,看着有点可怖,被树枝割开的伤口红肿发炎。

顾听谣拎起药包,抓住书包肩带,声音诚恳:“陈同学,今天谢谢你了。”

游戏厅的小奶猫跑了出来围着他转,陈闻彻逗着猫,呼出一口烟,漫不经心:“不用。”

顾听谣见对方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谢之后便转身离开。

小猫皱着小鼻子朝着顾听谣的方向喵喵叫。

天边收尽最后一缕光,路灯黯淡,这一片区的巷子传来流浪狗的吠叫声,还有附近下课后坏学生们的打闹声。

陈闻彻眯着眼看她纤弱身影走得踉踉跄跄,背部挺得很直像警惕的小动物打量周围环境。

舌尖扫了一下后牙槽,熄灭手中的香烟,望着地上的小猫,轻笑:“算了。”

顾听谣基本没来过这片区,这里的学校生源都不是很好,网吧游戏厅很多,穿着校服的学生头发都染得五颜六色。

围在一起站在巷口抽烟的男生看她经过都会投来从上到下的打量目光。

顾听谣蹙着眉加快脚上的步伐,手上的袋子勒得手发红。

有男生捅了同伴的手,示意他们看向顾听谣,黑色顺直的马尾,宽松守礼的朝中校服,白嫩脸蛋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纯得像初雪,是跟他们不一样的好学生。

有人朝她吹了个口哨,她绷着脸加快步伐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越急越容易出错,额上出了一层薄汗,街道的路牌好像跟她来时不一样,路越来越黑,心越跳越快。

耳边传来闷闷的重机车声,没有往前冲而是在身侧停了下来。

“喂,小房东?”

顾听谣侧身,黑色头盔下只露出一双很亮的星眸,藏着细碎笑意。

手上又被塞进一个头盔,顾听谣抬头看他。

“光澜不是往这边,等你走到可能要把脚趾头截掉了。”

顾听谣小手举着头盔没有动,对方朝她示意上车:“不吃人。上车,我也要回光澜。”

前方又走了一群勾肩搭背拎着酒瓶的男生。

顾听谣后退几步,抿着嘴戴上了头盔坐在他的后座。

“谢谢。”

风声卷走她清恬的声音,陈闻彻挑眉俯下身拧着油门朝光澜驶去。

路上,顾听谣跟他保持距离,手抓住车后座,她透过车后镜看到少年肆意的眸。

夏风暖热吹拂,他身上有着淡淡的薄荷清香混着烟草味,但并不难闻,而是一种清新夏日沁凉后调。

像是走在漫长的夏日炎炎的路上,路过了一片遮顶的茂盛树盖。

驱散热度,只余舒凉。

从上平区回光澜园的路上会经过朝城的富人区——金湖湾别墅区。

一排排的大别墅与刚刚上平区错落破碎的握手楼形成强烈的阶级对比。

迎面而来一台黑色豪车,顾听谣发觉陈闻彻忽然加了速度,风刮得她眼睛发涩。

有一瞬她感觉是他的刻意为之,黑色后座的人好像投来了不满的眼神。

开得太快了,顾听谣什么都望不清。

陈闻彻嘴角勾着冷笑,拧紧油门,长长的黄色减速带套不住飞驰的速度。

直到后面的人因为惯性往前俯冲下去,少女最柔的位置贴上健壮厚实的背部。

后脊背一软,他才意识到自己身后还载着一个顾听谣。

他微抬高眉头,紧急放缓速度。

她很安静,安静到差点忘记她的存在。

陈闻彻侧头看向后视镜,少女的脸颊粉白似桃,手足无措地直起身子。

顾听谣与镜子里的他对视,深邃的眼眸像是金湖湾闪着碎星的湖面,惑人捞星。

她慌张移开视线,悄悄抬起腿又往后移开更大的距离。

后半程,陈闻彻开得很慢,慢到跟龟速的电动车差不多。

顾听谣只敢盯着他微弯的冷白后颈,风灌进黑色冲锋衣像坚定扬行的远帆。

进入曦光路,路灯又不亮,顾听谣小手紧紧攥住车座位。

黑魆魆的路上,只有他的车灯往黑暗里照进了光。

不出所料,整个光澜园都黑透着,楼上屋子只有模糊几盏应急灯亮着。

陈闻彻刹车单脚踩在地上,微偏头示意顾听谣可以下车。

顾听谣单腿跳立下了车,长发缠住安全头盔的卡夹。

小小的脑袋被大大的头盔包裹着,视觉盲区,她低眸怎么都看不到纠缠的位置。

顾听谣只想快速解开,用力一拽,除了扯得头皮发痛,什么都没解开。

陈闻彻勾唇笑了一声,长腿迈开下了车。他站定在她的面前,曲起长指敲了敲她的头盔。

“抬起头来。”

他长得很高,顾听谣仰着头看他。

陈闻彻垂下眼帘,长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脸颊示意她偏头。

四周很暗,只有楼道微弱的应急灯一闪一闪亮着,顾听谣呼吸有点乱。

靠得近,她能感到对方身上的热度,眼前是好看修长手指在不停动作。

许是光线太暗,又缠着紧,陈闻彻绕了一会都没绕开。

不小心一用力扯得少女睫毛微颤。

“抱歉。”

“你直接拽掉吧,不疼。”

陈闻彻从鼻间轻轻地嗯了一声,手上动作却没有加快,反而放缓了慢慢地绕。

眼底专注像是玩个什么游戏,咔哒一声终于解开。

“好了。”

他含着笑的声音擦过耳边,伸手替她取下头盔,温热指腹不小心碰到她的下巴。

那一块肌肤好像烫了起来,心跳有点快。

四目相对,黑沉的眼底敛着笑,瞳仁映着顾听谣无措的脸。

她偏头只敢看着地上的花圃。

陈闻彻收好头盔重新骑上车。

“停电,走了。”

想起他专门送自己回来,顾听谣抓住校服下摆:“陈同学,今天第一天开学,老师安排座位了。”

陈闻彻戴上头盔,不甚在意:“嗯?”

顾听谣呼了一口气:“我也是高三一班的。”

陈闻彻长指点着腕骨,后知后觉把一些东西串起来:“所以我真的是你同桌?”

傍晚他见她在长凳上被人围着,睁着大眼睛急切地望向他,熟稔喊他同桌还以为她只是为了脱身。

顾听谣点点头:“嗯,老师今天排的座位。”

陈闻彻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懒懒地颔首:“知道了。”

好像没有任何事情都能令他有什么起伏,深深的双眼皮半遮瞳,看什么都是漫不经心。

顾听谣咬唇:“今天谢谢你了,明天是正式上课时间。”

陈闻彻终于看了她一眼,站得笔直,白色校服套在身上宽松得很,像一株玉白小茉莉。

“你想要我去上课吗?”

顾听谣见他脸上又挂着逗她的笑:“朝中校规要求学生要准时按点上课的。”

说完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感觉自己就像年级纪律委员。

毫不意外,陈闻彻挑着眉看她:“我可不是什么好学生。”

日落烟火随风败走,少年不羁的脸上有稍纵即逝的嘲讽。

静默中只有夏蝉的鸣叫,顾听谣拎好药包:“我先上去了。”

她转身朝单元楼走去,黑得很,摸出手机想照亮路,才发现手机早就被董柠摔坏无法使用。

一束车光打了过来,照亮了所有的黑。

身后陈闻彻忽然喊住她:“小房东。”

车灯很亮,顾听谣抬手遮住眼转身:“嗯?”

陈闻彻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玻璃瓶俯身丢给了她。

“拿回去擦吧。”

顾听谣矮着身子接过瓶子,见他看着自己的脚,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谢谢。”

他摘下头盔掏出一根烟,划动火柴盒,伸出手挡风点燃:“你上去吧。”

顾听谣手中握着的玻璃瓶身仿佛还带着他心口的滚热余温。

有了他的车灯照着,顾听谣很快就上了楼。

直到她合上大门,楼下的灯也暗了,摩托车的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

她取出阳台的鱼灯,就着大大鱼眼睛散出的光,看着黑色玻璃瓶上的外文字符。

她记得在姑妈家见过这瓶药水,还挺贵的,姑妈宝贝的很,不是大伤口都舍不得用。

当成供奉品一样供着,说是托朋友从国外带的包治百病的神药。

顾听谣旋开瓶盖,是一股淡淡的草木药香。

拉开凳子,就着鱼灯的光拿着棉签涂了上去,灼热发炎的伤口得到舒缓,像夏日雨后风吹过草地的清凉。

她紧蹙眉头用棉签狠狠戳着指甲盖以期消除淤青,缓解胀疼。

屋里来了电,亮光映出她带着汗的小脸,她把人字拖收到鞋柜最下面。

洗完澡看到桌上碎屏的手机,从书房的抽屉里翻了好久才找出一台老手机顶着用。

顾明鹂打了很多个电话过来,顾听谣回拨过去。

姑妈的语气不是很好:“顾听谣,你去哪了,现在都几点了。奶奶的药拿了吗?”

“拿了,路上摔了一跤,我……”

姑妈这才缓和:“这么晚了也别过来了,明天下午我要开会,你放学帮我去接君宝,再把药拿过来。”

顾听谣咽下很多想说的话,声音很淡,轻轻嗯了一声。

姑妈打了个哈欠:“行了,先这样了。”

她擦着头发,手里拿着黑色药瓶准备再擦一遍药水。

坐在床边盯着脚上的伤看了好一会,才木然地抬头看向白色墙上的蓝色大贴纸。

一张写满日期倒数的贴纸,每过一天她就打上一个黑色的叉。

直到周鲸打了电话过来,她才回过神。

“听听听听!你怎么这么久没回我信息。”

“傍晚去上平区给我奶奶取药了,遇到董柠了。”

周鲸:“啊,她是不是又想欺负你了。”

顾听谣遮住眼躺在床上:“嗯,所以手机碎了。”

“不是吧,这过分了,凭什么呀,是她自己违规,干嘛赖上你。”

“我不常遇到她,这次也是碰巧的。”

“不可以,你得告诉家里大人。”

顾听谣没有回声,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家里大人也就只剩下顾明鹂。

她眼里只有自己的升职,其他的都只能算芝麻小事。

董柠以往也只是言语威胁,很难跟姑妈说清楚什么,现在她又转校了,能说什么,说了姑妈也只会说身正不怕影子歪,做好自己就没人会惹你了。

周鲸泄气:“你要是有个厉害的靠山就好了,俗话说得好,黑吃黑。”

顾听谣手枕着胳膊趴在书桌上,打开铃兰花形状的小台灯,把手里的黑色药瓶放在灯下。

大肚瓶身上的烫金繁杂花纹在灯光下发着细碎的金光,指腹滑过上面凸出的字体。

顾听谣沉沉看着黑色玻璃瓶,想到董柠下午带着两个男生离去前的神情。

心里头就像这个被花枝缠绕的瓶身,越缠越紧,慢慢挤压掉她生存的氧份。

周鲸还在碎碎念抱怨明天的课程,忽而提高声调:“对了,听说你跟陈闻彻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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