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
西里斯不知道现在是白天亦或黑夜,在詹姆和莉莉死后,他早已难分辨时间。一切都模糊了,绝望就异常清晰。
被捕入狱那天是个下雨天——雨下得太大,雷声震耳欲聋,他只砍下彼得·佩迪鲁的一只小指头。
雨下了太久,阿兹卡班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腥气——血的,水的,风的,混杂在一起。
但西里斯并不在意,身体的伤痕也好,精神的折磨也罢,这些痛苦他主动承受。这是刑罚,而他必须赎罪。
如果伏地魔是杀人的刽子手,彼得·佩迪鲁是领罪者走上断头台的引路人,那他就是自大的麦克白,而詹姆和莉莉,是替以撒受死的羔羊。
命运是无解的莫比乌斯环,正面背面,西里斯分不清。
地上出现了一滩水,风雨的气味飘到西里斯鼻间,他仍木然地呆坐在角落,没有丝毫反应。
邓布利多来过很多次,语气从温和到严厉,他希望西里斯能说点什么,无论是关于波特夫妇还是彼得,但西里斯说不出。邓布利多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的计划,他绞尽脑汁想出的,让詹姆更安全的计划,最终把他们送上绝路。
我是罪人,罪大恶极,杀死自己的兄弟,让教子成为孤儿。
莱姆斯从没来过,在詹姆和莉莉出事后,西里斯没有看过他。多可笑啊,西里斯想,他怀疑他是狼人,经不住诱惑,而莱姆斯则不信任他black的血液
“喵。”
谁都不是,是一只猫。
通体黑色,只有一对绿眼睛亮得像天上不灭的星。
西里斯仍沉浸在他的世界,后腿的伤浸泡在海水中,但他依旧无知无觉。
“是佩迪鲁,对吗?是他杀死了莉莉和詹姆。”
西里斯猛地起身,冲到囚禁他的牢笼栅栏边,被缚住的双手紧紧抓着栏杆,然后,他看到了他曾以为最不可能出现的人——阿德刺斯忒亚·弗罗斯特。
她像个女鬼,面色惨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她同样向下滴水的巫师袍,像一团电闪雷鸣的乌云。一双眼睛亮得骇人——悲伤,仇恨的火焰经久不息,烧灭了一整片原野。
“布莱克,”阿德刺斯忒亚声音沙哑,她的喉咙痛得言语困难,她只能慢慢的,一字一顿,“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杀了佩迪鲁。”
阿德刺斯忒亚初见西里斯时,是在九又四分之三车站,没有人送她,莉莉的父母不会魔法,只能把三人送到站台外。佩妮手指着三人,面色涨红,哭着大吼大叫,“怪物!你们都是怪物,去那该死的怪物学校吧!”
阿德刺斯忒亚和西弗勒斯把莉莉围在中间,西弗勒斯笨拙地安慰啜泣的莉莉,阿德刺斯忒亚则帮莉莉提了一些行李,好让莉莉能腾出手擦拭泪水。
阿德刺斯忒亚第一个上车。她在孤儿院呆了两年,干过的活不计其数,她提着沉重的行李走得飞快,很快找到一间空包厢。
“这里!”阿德刺斯忒亚招呼,“快来,莉莉,西弗勒斯。”
安置好行李,莉莉的啜泣减轻不少,阿德刺斯忒亚拉着莉莉看窗外——站台上仍是人声鼎沸,她不经意间扫过一个家庭——女人穿一件华丽的长裙,下巴高高抬起,神情厌恶。她身边站着比她高半个头少一些的男人,应该是她的丈夫,西装剪裁得体,右手露出的腕表阿德刺斯忒亚从未见过,但她直觉不会便宜。男人拍了拍他身前男孩的肩,嘴里嘱咐着什么,男孩背对阿德刺斯忒亚,她只能看到他的长卷发,以及和他的父母如出一辙的,材质名贵的巫师袍。
真好,阿德刺斯忒亚收回目光,转向她洗得发白脱线的二手巫师袍。
这件袍子是阿德刺斯忒亚在一家二手店里买的,和西弗勒斯同一家。她和西弗勒斯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他们都是混血,都囊中羞涩,都自尊又自卑,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拒绝莉莉一同去对角巷的邀请——他们都不愿在别人面前露出窘迫的一面。
“好了,”莉莉最后吸了一下鼻子,擦干泪道,“我们来谈谈霍格沃茨吧。”她绿盈盈的绿眼睛期待地望向西弗勒斯,“你最了解了,西弗,给我们讲讲吧。”
西弗勒斯神情不由向往,带着几分得意,“我妈妈曾经在那里读书,你们都知道的——”“然后呢,”阿德刺斯忒亚问,“这个我已经听腻了。”
莉莉不赞同地看向阿德刺斯忒亚,对方则挽着她的手臂,头蹭蹭莉莉垂落的红发,“对不起嘛。”她冲莉莉撒娇。
“不要对我说抱歉,你应该对西弗说。”莉莉语气软下来。
“对不起,西弗。”阿德刺斯忒亚直起身,飞快道。
西弗勒斯脸色略红,他顾忌莉莉,只硬邦邦道,“没事。”
“嗨!伙计,这有空位,我能坐吗?”一个男孩敲了下门后迅速拉开,他黑色,乱蓬蓬的头发像鸟窝,又带着一副圆框的黑眼镜,使他看上去有点滑稽。
“可以。”莉莉说。阿德刺斯忒亚没有表示,她只是安静地靠在莉莉身上,打量这个男生。
“噔噔”门又被敲响,这次是一个个子很高的黑卷发男生,他的灰眼睛扫视一圈包厢,最后落在刚坐下的男生身边空位,他走过去坐下,“西里斯·布莱克。”
阿德刺斯忒亚看到他的袖扣,恍然意识到是她透过车窗看见的男生,心里莫名窘迫。
因为贫困,因为自卑,因为无处不在的不平等。阿德刺斯忒亚说不清,但她想把自己藏起来,离开西里斯的视线所及。
“嗨,布莱克,我是詹姆·波特。”詹姆大大咧咧。
“莉莉·伊万斯。”
“阿德刺斯忒亚·弗罗斯特。”阿德刺斯忒亚小声说。
“报应女神?酷~”詹姆吹了个口哨,可惜没有人理他。
“西弗勒斯·斯内普。”西弗勒斯略有不耐。
“噗。”詹姆没忍住笑出声,西弗勒斯朝他投来不虞的目光,他才赶忙正色道,“对不起,但这听上去真的很像鼻涕精。”
西里斯轻笑,面对西弗勒斯发黑的脸色,他只是轻飘飘把话题转开,“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霍格沃茨。”西弗勒斯道,自豪重新回到他脸上。
“我最想去格兰芬多!”詹姆大叫,“我全家都是格兰芬多,格兰芬多是全世界最好的学院!”
“哦,那可真不错。”笑意从西里斯脸上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客套。
西弗勒斯厌恶地瞥了詹姆一眼,没有说话。
“嘿,斯内普,你这是什么眼神?”詹姆不悦,“还是说你要发表什么高见?”
“斯莱特林才是最好的。”西弗勒斯下巴微抬,昂首挺胸,显得非常骄傲。他看向尚还迷茫的莉莉,“莉莉,我们可以一起去斯莱特林,那里能帮助我们走向成功。”
“那艾达呢?”莉莉问。
西弗勒斯咬咬牙,停了一瞬才道,“我们三个。”
“梅林啊!”詹姆表情浮夸,“不会吧,现在还真的有人喜欢斯莱特林啊?”他把头转向西里斯,“布莱克,今天我可真长见识了。”
西里斯神情厌倦,“那可真不幸,我全家都是斯莱特林。”
詹姆目瞪口呆,“但你看着一点都不像。”
“谢谢。”西里斯笑了一下。
“每个学院都有它存在的意义!”莉莉站起来,双手叉腰,维护西弗勒斯,“不管怎么样,它总有优点,你不可以只凭对学院的看法就侮辱我的朋友!”
“莉莉——”西弗勒斯被感动了。
而阿德刺斯忒亚失去了抱着莉莉的机会,不得不重新坐好,摆出认同的神色。
“莉莉说得对!”她说。
“但斯莱特林就是个坏学院!从来没有一个学院出的黑巫师像它这么多,里面的学生都在偷偷学习黑魔法,残酷傲慢,目中无人!”詹姆据理力争。
“那霍格沃茨为什么不把它废除?”莉莉大声问。
詹姆呆住,他答不上来。
莉莉扫视一圈车厢,对自己的发言十分满意,她拉上阿德刺斯忒亚,“我们走!”
莉莉的另一只手被西弗勒斯拉住了,他先牵走了莉莉,而阿德刺斯忒亚还在拿她十分钟前,好不容易放上去的行李。
“你朋友就这么把你丢下了,让你一个人拿行李?”许久未出声的西里斯问她。
阿德刺斯忒亚转头看西里斯,他唇角微微上扬,带着点讥讽的弧度,“看来你们关系也没多好嘛。”他继续道。
“不用你管。”阿德刺斯忒亚冷冷地回他,又迅速把头转回,专心去够她的行李。
“你这人怎么回事?”詹姆眉毛一竖,眼睛睁得滴溜圆,“你朋友应该帮帮你,现在她自己和鼻涕精走了,你不说她一句。我们虽然刚和你吵过架,但现在在关心你,你反而还不高兴。”
阿德刺斯忒亚又气又累,她脸色涨红,手好不容易才够到箱子,抬起的双手挡住她的头,她取下皮箱,低声骂了一句“笨蛋。”后飞快走了。
特快很快抵达霍格沃茨。夜色中,远处的城堡美得难以触及,像一个虚无缥缈的梦,阿德刺斯忒亚看得如痴如醉,但脚下的泥泞迅速把她拉回现实。
她紧紧跟在莉莉身旁,害怕成为落单的那一个,坐上船游过黑湖时,她悬了一天的心终于落下。
“这里真美。”莉莉感叹,美丽的,难以想象的景色太多了,她睁大眼睛,一点也不愿少看。
阿德刺斯忒亚点头,她又忍不住靠在莉莉的肩膀上,闻到莉莉身上的百合香,她莫名恐惧,“莉莉,我们一定会在一个学院的,是吗?”
“一定会的。”莉莉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艾达是我最好,最喜欢的朋友。”
那西弗勒斯呢?阿德刺斯忒亚想问莉莉,但她没有问,因为莉莉一定会说他们都是她最好,最喜欢的朋友。
他们终于到了黑湖码头,下船,走过一级一级的漫长楼梯,一个身着墨绿色巫师袍,戴眼镜,神情严肃的女巫师站在门口。她扫视叽叽喳喳的新生,直到他们安静,“我是米勒娃·麦格,霍格沃茨变形术教授,我想在你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经见过我了。现在,排好队,我们要进行分院仪式。”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直至队伍整齐,麦格教授才把他们领进礼堂。
阿德刺斯忒亚被震撼得舍不得迈开步子——穹顶是一整片星空。
数不尽的星星在闪耀,不时有流星划过,留下道道瑰丽的痕迹。
“西里斯·布莱克。”麦格教授报到西里斯。
阿德刺斯忒亚很好奇,他说自己全家都是斯莱特林,但他对斯莱特林明显的厌恶勾起了她的兴趣——你会去哪呢?阿德刺斯忒亚直直盯着他被分院帽遮住大半的脸。
分院帽在西里斯的头上不断扭动,帽子中间的嘴不断嘀咕,阿德刺斯忒亚和他隔得太远,她听不清。
时间过了很久,礼堂也从开始的喧哗逐渐安静,几乎每个人都在注视西里斯,目光或善意或恶意。而阿德刺斯忒亚在想,或许可以和分院帽交流,莉莉的形式开头是E,而她是F,她完全可以告诉分院帽她想去莉莉的学院,然后她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想到这,阿德刺斯忒亚抿嘴笑了一下。
“格兰芬多!”
一片静默。
没有人鼓掌,没有人庆贺,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西里斯,不可置信。
“西里斯,等我找你!”詹姆吹口哨,手里不停鼓掌,他自来熟“我兄弟,帅炸了吧!”
西里斯从台上下来,对詹姆比了个ok的首饰,他喜气洋洋地走到格兰芬多留给新生的座位上坐下,在看詹姆时目光不经意掠过阿德刺斯忒亚。
她头微低,纤长的睫毛在眼下皮肤上撒了一层浅浅的阴影,秀丽的鼻子像一只蝴蝶,嘴抿着,在小幅度地笑。
她很漂亮,像一只猫。当西里斯拉开包厢的门,看到阿德刺斯忒亚时就知道。她懒洋洋地靠在伊万斯身上,黑头发蹭着红头发,像一只黑猫趴在红地毯上。见到他进来,她警惕抬头打量他,然后西里斯就撞进了她的绿眼睛——里面装着一整个春天。
但西里斯并不喜欢她,她和伊万斯,鼻涕精是一伙的——当她小声附和莉莉时,他心里对她的厌恶一翻再翻,她是傻子吗?他想,血统不明,还跟着人说斯莱特林的好话,她知道食死徒们最喜欢折磨,杀害她这类出身的巫师吗?
阿德刺斯忒亚·弗罗斯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蛋。西里斯想。
阿德刺斯忒亚并不知道西里斯的想法,她在为莉莉的“格兰芬多”鼓掌。身旁西弗勒斯的脸色苍白,附在他原本蜡黄的脸上,无比滑稽。
“你这么了解霍格沃茨,却只给莉莉讲斯莱特林好的部分。”阿德刺斯忒亚放下手,紧盯斯内普的黑眼睛,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肤色苍白,头发微乱,绿眼睛因好奇和嘲笑而睁得巨大,神情偏执,像电影里的鬼魂。“你是在害怕吗?西弗勒斯,害怕莉莉离开你。”
西弗勒斯不喜欢阿德刺斯忒亚,事实上,他一直觉得,除了莉莉,没人会喜欢她,哪怕她有一张蛊惑人心的脸。在他和莉莉九岁时,阿德刺斯忒亚被送到科克沃斯孤儿院,她不那么听话,总是被关禁闭,罚干活,饿肚子。她常哭喊“妈妈!我要妈妈!”但孤儿院的孩子要么父母双亡,要么被抛弃,无论是哪种,她都见不到她的妈妈。也曾有几户人家领养过阿德刺斯忒亚,但没过多久,她就会被以各种理由送回孤儿院,但每户家庭的原因里总有这条——过于依恋母亲。要妈妈陪着吃饭,要妈妈抱着睡觉,出门要拉着妈妈的手,只要妈妈稍微从她面前离开一会,她就会大喊大叫“妈妈!妈妈!别丢下我!”
后来,莉莉去科克沃斯孤儿院做志愿者时遇到了阿德刺斯忒亚。她像个洋娃娃,乖乖坐在座位上,听莉莉给她读书,在莉莉即将和她告别时,她蹭蹭莉莉的头发,满是依恋,“你好像我的妈妈。”她对莉莉说。
被同龄人说像妈妈是很诡异,很奇怪的体验,所以莉莉把这个古怪的称呼分享给西弗勒斯,并要求他一同去看阿德刺斯忒亚。于是,他们发现阿德刺斯忒亚和他们一样,是个巫师。
莉莉更愿意带上阿德刺斯忒亚一起玩了,陪她玩过家家的游戏,莉莉叫她“艾达”,她叫莉莉“妈妈”,哪怕当时她们已经十岁了,并且莉莉只大阿德刺斯忒亚七个月不到。
畸形的关系一直持续到阿德刺斯忒亚十岁的第八个月,她终于不再喊莉莉“妈妈”了,她学着西弗勒斯,叫莉莉“莉莉”,但她仍依恋莉莉,像依恋妈妈。
西弗勒斯不喜欢阿德刺斯忒亚,她的存在使他丧失在莉莉面前的“唯一性”,他不再特殊了。
“与你无关。”西弗勒斯从回忆中抽身,狠狠瞪她。
谁在乎你呀,阿德刺斯忒亚只想着莉莉——莉莉的学院是格兰芬多,所以她也要去格兰芬多。
“阿德刺斯忒亚·弗罗斯特。”
麦格教授终于报到她的名字,阿德刺斯忒亚脚步轻快,雀跃地在椅子上坐下,“我要去——”“斯莱特林!”
几乎是刚触到她的头发,分院帽就迫不及待地喊出来。麦格教授提起分院帽,开始念下一个上台的新生,阿德刺斯忒亚失魂落魄,她行尸走肉般地在斯莱特林的长桌上坐下,找寻莉莉的身影。
她看到了——莉莉担心的目光,她对阿德刺斯忒亚做口型——艾达,别怕。
阿德刺斯忒亚僵硬点头,她想靠在莉莉怀里大哭一场,但现实是,她只能坐在这里。她想到西里斯的分院——那么长,那么久,可以沟通,可以交流。他可以主动选择,而她只能被动接受。她无比希望能把他们的分院结果换一换,反正西里斯自己说的,他全家都是斯莱特林,那他就也该是斯莱特林,而她需要莉莉,莉莉是格兰芬多,她也得是格兰芬多。
莫名其妙的嫉妒泛上阿德刺斯忒亚的心脏,她嫉妒西里斯·布莱克——无论是他优越的家世,还是他掌握选择权的分院。
西里斯现在确信,阿德刺斯忒亚·弗罗斯特不仅仅是个彻头彻尾的傻蛋,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
分院帽一沾上她的头发便喊“斯莱特林”,还有什么比这更坏?
当群体的不信任建立后,个体的品德好坏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