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草突然用好人卡攻击我
三水小草
“要翻天喽,你们没带伞的赶紧吃完了回家!”
因为阴天,小饭馆里的灯都开着。
盛老爷子拿了两根木条挡在了门槛前面省得积水,又用塑料布在门前撑起了一个遮雨篷子。
要是夏天雨大风急,这种遮雨篷撑不住他反倒不需要弄了,把装菜的架子往里面挪就完了。
雨小的时候倒是可以支起来,毕竟热腾腾的菜放在靠近外门的地方也能多留几个人停下来。
有的食客匆匆忙忙扒饭生怕被雨水阻在路上。
有的则慢慢悠悠,仿佛越发闲适起来,就差把“我有伞我不急”六个字刻在脸上。
在雨水将起的湿风里,热腾腾的梅菜扣肉被端上了菜架。
为了降低成本,小饭馆的梅菜扣肉里还垫了一层土豆丝一起蒸,吸足了肉汤和梅菜咸鲜味道的土豆丝也非常下饭,有食客光是靠着这一个菜就能吃个七分饱。
“盛大爷!炒大头菜吃完了!有芹菜炒肉吗?”
“诶诶诶!后面正好在做芹菜炒肉。”
常来的食客贴墙坐着,抬头闻了闻就笑了:“是你外孙女在炒吧?可真香啊!”
“是西西。”盛老爷子收拾了两张桌子出来,随手把地给扫了。
越是天气不好,人们越想快点吃完饭,立着“八块十块吃饱吃好”牌子的小饭馆坐得满满当当,刚刚有的空位立刻被人给抢占了。
“别抢别抢!真没地方了我给你们加凳子!”老爷子还得维持下秩序。
两个雇来的年轻人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收好的塑料盘子送到后面水池里,一次性筷子和纸碗就得扔进垃圾桶,还得小心看着别让人浪费了太多的饭菜,不停地提醒“剩菜得加钱”。
灯光下的影子参差乱转,仿佛比它们的主人又忙了好几倍。
罗老太太看着倒是最清闲的一个,灶台被外孙女占了,她一边给炝拌菠菜粉丝调味儿一边还有心情歪头去看她们小饭馆的新客人。
新客人还有自己的雅座。
后院柿子树下面也打开了一个遮阳伞,正好遮住了盛罗平时吃饭用的桌子,毛老大在桌子下面大口吃着煮熟的带鱼段儿,尾巴一甩一甩,足以表示它有多么享受两脚兽们的孝敬。
“西西啊,这毛老大生得还挺标志。”
盛罗笑着颠勺,碧翠的芹菜粉色的肉丝儿在锅里轰轰烈烈地打了个滚儿。
“毛老大生得可好看了!”她毫不掩饰自己对毛老大的忠诚和谄媚。
女孩儿脱了外套穿着围裙,里面还是件短袖T恤,露出了她比同龄人坚实得多的手臂。
随着她的动作,火光一窜而起,映红了她的脸,又被大炒勺无情地镇压了下去,唯独给锅边儿添了些许的炝炒烟火气。
最后沿着锅边儿淋一点儿料油,她把炒好的菜倒进了大铁盘里。
端着大铁盘出来,盛罗看见自己的姥爷正把一个穿着校服的年轻人迎进门。
“你是我家西西的同学,别客气。没有地方去了就来这儿,保你吃的饱饱的,咱们地方小了点,让你饿不着冻不着也不费啥事儿。”
少年的脸被风吹得煞白,认真地向面前的老人道谢:
“谢谢您。”
“客气啥!”
转头瞅见自己外孙女,老爷子说:“西西啊,你别忙了,小陆这孩子也挺真不顺,自行车坏了,这都下雨了也不知道怎么回去,我就把他招呼来了。”
“哦。”盛罗点头,她知道自己姥爷有个稀罕漂亮年轻人的毛病,又香又好看的陆香香在他眼里就是招人疼。
陆香香本名叫啥来着?
再次忘记了别人名字的盛罗面上不动如山,拎着空掉的炒大头菜盘子往回走。
陆序跟在她的身后,看见黄色的头发在灯光下发着亮。
“我出门忘了带钱包,要不是盛爷爷,我就只能饿着肚子在学校里过午休了。”
陆序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老人问他怎么了,他就说自己车子坏了回不去还没带钱包。
就是没说只要一个电话就能叫来家里的司机。
也没说其实自己是跟在盛罗身后来了这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酸萝卜老鸭汤。”
“啊?”
拿着一个碗的女孩儿看着他:“我是问你,酸萝卜老鸭汤你要喝吗?”
“要的。”
总是把自己的行为设计在秩序中的少年窘迫地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发呆了。
上一次还是二十几分钟前,在那个小巷口。
答应了食客们要加一道冒鸭血,罗老太太自然要说到做到,她看不上外面卖的盒装鸭血,就买了活鸭子回来自己做鸭血块儿,虽然给鸭血脱臭味儿废了不少功夫,做出来的鸭血也没有韧性很易碎,可是那鲜滑口感着实让人惊艳,烹饪的时候又是让人不能拒绝的冒菜做法,香辣微麻,勾着人的舌头。这道菜在小饭馆里刚一摆出来就被人哄抢,一中午做个六七盘都不够人分的。
作为鸭血副产品的鸭子就成了酸萝卜老鸭汤里的老鸭。
酸萝卜也是无所不能的罗大厨自己张罗出来的,从菜缸里一拎出来就有一股让人神清气爽的酸辣气,和肥美的本地鸭子相亲相爱地炖了几个小时,更是把味道的精华都交了出来。
火候足,汤味儿浓,鸭肉也肥润不柴,盛罗喝了一碗汤就有点儿冒汗,看着碗里的米饭她甚至有点儿后悔,这么好喝的汤要是配个面条应该也不错。
接着她又很快释然,冒鸭血卖的这么好,他们家少不了吃鸭子,这顿是酸萝卜老鸭汤泡饭,下顿就可以是酸萝卜老鸭汤面条嘛!
一顿一顿来,每顿都很开心!
“咳。”
陆序喝了一口汤,被浓郁的味道呛到了。
“没事儿吧?”盛罗倒了杯温水给他,“你别看这汤不起眼,酸和辣都是足的。”
“谢谢。”白色的脸遮了一层微微的红,陆序垂着眼睛把水接了过来。
盛罗看看桌上另外的两个菜——辣炒豆角和加了芥末油的炝拌菠菜粉丝,干脆又去前面拿了一碟芹菜炒肉。
“这个不辣。”
“……谢谢。”陆序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都红了。
雨水打在塑料篷上,哔哔啵啵,沙沙啦啦。
陆序在嘈杂声里低着头吃饭,热腾腾的汤驱走了身体里的寒气,却不能消解他的局促。
在看见盛罗对着猫喊老大的那一刻,局促感伴随着无处不在的湿气凝集在他的身体里。
这种局促很复杂,像是一团水雾,很轻盈,难以琢磨,又很混沌、潮湿、狼狈。
酸辣到呛人的味道像是劈向了雾气的风刀,雾气还是会回来,只是在被风劈开的一瞬间,让陆序隐约看见了自己身体深处的什么。
桌子下面无声无息地冒出了一个猫头。
吃完了带鱼的猫很威严地洗着脸,用蔑视的眼神盯着白白净净的人类。
盛罗对着它笑:“毛老大,带鱼好吃吗?以后要下雨了、下雪了你就来这儿呗?”
仿佛听懂了似的,毛老大扭头看看盛罗,那张看不出高兴的猫脸仿佛在说:“你竟然敢管我?”
它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旁边的柿子树上,在柿子树叶的遮蔽下俯视两个人类。
盛罗的视线追着毛老大,隔着塑料布和它对视。
“毛老大,过两天天好了我去找你呗?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喵——”
“我当你是答应了,咱俩这就说好了!”
陆序在看着她。
看着她神采飞扬的笑。
不是低垂着眉目的,不是温和内敛的,不是无奈地去哄人的笑。
他端起装了酸萝卜老鸭汤的小碗,把那满碗的酸辣灌进了身体里。
原来是这样的。
心中一阵大风吹来,吹去了雨雾和湿气。
陆序终于明白了自己今天为何局促,因为他想对自己掩藏自己的愚蠢和自以为是。
别人说盛罗在社会上认了老大,他那么轻而易举就相信了。
多可笑啊!
当林予珺说起盛罗的时候,当宫原说起盛罗的时候,当他认识的所有人用轻蔑又隐藏惧怕的语气说起“那头盛狮子”的时候,他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他默认了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他关注盛罗,只是因为那个稀奇古怪的短信。
他做了种种的计划自以为能够扭转这个女孩儿的命运,却连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都不屑于去了解。
白色的萝卜吃到嘴里是酸酸辣辣的。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汤滋味浓郁到呛人。
外表甚至有点不堪入目的小店里满藏着烟火气。
穿着碎花上衣梳着小卷卷头的阿姨是热心肠的市井英雄。
长了这么凶恶的一张脸的“盛狮子”,她可能美好得让人难以置信。
“盛罗。”
“嗯?”
“你是个好人。”真的,对不起。
女孩儿嘴里咔嚓咔嚓嚼着芹菜,看向他,有些困惑:
“今天放学跟了我一路,你就是为了要给我发这张好人卡?”
陆序:“咳……”
柿子树上,毛老大用爪子勾着沾着雨水的青柿子,拍一下,再勾一下,听见树下的人类在慌慌张张地咳,它嫌弃的爬到了更高的地方。
人可真烦,想的真多,给人当老大可真不是一件省心的事儿。
撑着借来的伞离开了盛家的小饭馆,陆序掏出了手机。
电话那头的人说:“少爷,上次您说的那家老煤矿三路上的理发店我们已经向物价和工商打过招呼了。还有高方圆的家长,我们也已经警告过了,他们会让高方圆转学去煤矿九中。”
“联系一下我们学校周围的宠物店,给他们钱,让他们给流浪猫免费做体检。”
说完,陆序停下了脚步回头看。
“还有……”他顿了顿,眼前浮现了女孩儿和猫对视的样子。
“少爷?”
陆序没有说话,新的雾气在他的身体深处渐渐滋生。
缤纷而鲜明的色块又逐渐模糊。
他又有了连自己也看不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