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早就被世界遗忘了。
或许是在诅咒出现前,或许是在诅咒应验后。
唯留埋下的罪孽拖住往生的游魂,让犯罪者的灵再不得安息。
报应早就来了。
荒野之中只点着一盏孤灯,似灯笼,却比灯笼更黯淡,映衬得这片坟地愈发死寂,女人随意地涂抹着脸,长长的指甲戳着钵体中的脂膏。
不知道光阴轮转几何,她依旧坐在四野中最精细的棺材上,穿着鲜艳的衣服,十年如一日地侍弄着自己,从不厌倦。
陪伴她的只有坐在她脚边的小娃娃,娃娃手里甩弄着她最心爱的拨浪鼓。
——
【主线任务完成,奖励积分600】
【恭喜您在本次副本中触发并完成隐藏任务[村长的秘密],奖励积分300。】
【您总共获得积分2000。】
【检测到您在荒野场景中表现优秀,获得未知道具“新娘的骸骨”,打开仓库可查看介绍。】
新娘的骸骨。
这名字乍一听怪异的很,燕凉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他从棺材中醒来,抱着的那具骨架。
他瞬间觉得心思复杂起来,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理打开了仓库,那个道具格上显示着一件残破的红嫁衣。
【新娘的骸骨】
介绍:生时拜天地,死后落黄泉。
品级:未知
用途:或许……可以用来做武器?
燕凉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游戏里的时间和现实中流速不一样,林媛媛回到现实的下一秒,燕凉也出现在她眼前,只是心情看上去不太好。
她没敢上去打扰,副本的经历让她对燕凉又惧又敬,只是尽量放轻声音离开。
曾经看到电影里演的死城觉得太过夸张,直到自己亲身身处其中,才会发现现实比想象恐怖多了。
穿过这昼夜间如同被屠戮的城市,燕凉回到了记忆里的家中。
黑白色调包裹了整个房间,鞋架上只放了一双落灰的拖鞋,冷冰冰的没有半分生气。
燕凉准备去冲一个冷水澡,上衣刚落下,那口袋里轻飘飘的飞出一样东西。
他弯腰的姿势定住了。
地上躺着一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中,小孩趴在少年的腿上,好奇又生动地凝视着镜头。
也像在凝视他。
——
【全球新手关都已结束,即将开启……】
进入副本前,燕凉似乎听到了与寻常不太一样的系统音,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副本内容吸引了。
【您已经触发都市场景,通关四个副本即可存活。】
——请在十五天内完成通关。
【所处场景:都市(1/4)】
副本名字:世纪
任务背景:这是被黄金掩盖的丑恶时代。
副本主线任务:逃离。
任务提示:他会让犯罪者永远忏悔。
.
燕凉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精致繁杂的吊灯,光芒璀璨,镶嵌在上面的每一颗水晶都泛着温润的光泽。
耳边响着调子温和的协奏曲,燕凉视线下移,入目一片金碧辉煌,整个空间的一笔一划独具奢艳的巴洛克风格。
他身处在一个欧式殿堂的二楼。
这二楼并非是封闭式的,一部分楼层是镂空的,边缘装好了栏杆,能直接俯瞰到楼下的大厅。
大厅里缀着一朵又一朵盛开的白花,随着音乐飘然而起,是跳芭蕾舞的舞者在练习着曲目。一个身形富态的中年男人穿梭在他们之中,手臂时而晃动扬起,似乎是舞者们的老师。
旁边穿来一声压低的惊叹,燕凉偏头,身边有一排衣着华丽的男人都像他一样坐在椅子上,似乎在观赏楼下的舞蹈。
发出声音的是他左手边的一个黑发男子,眼中还带着一丝茫然,在与燕凉对视时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几分钟后,又有几个人发出了动静,他们面面相觑,心下对彼此的身份了然。
终于,其中一个相貌俊气的青年先开了口:“这是在观赏芭蕾舞吗?”
“看起来不像。”另一个人回答他。
楼下的人显然都是在寻常练习,每个人都反复做着些基本动作,不具有什么表演性质。
“那我们……?”
“先看看再说。”
几个人又陷入静默,但很快他们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在这一排人中除了部分玩家,还有的是剧情里的npc,他们多是外国人的金发碧眼,最突出的便是一身纨绔浪荡的气质。
中世纪的贵族。
目前来看,这次副本背景是在古代欧洲。
燕凉检查了自己的着装,在口袋里发现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一行字:公爵的小儿子,燕凉·克莱尔。
这名字不伦不类。
“有身份卡。”燕凉提醒道。
其余几个玩家都摸索向自己的口袋,那个俊气的青年人道:“查理伯爵……难道我们这次是以贵族的身份来查案吗?”
没人回应他,因为此时一个身着燕尾服的老头正向他们走来,在旁站定,稍稍弯腰:“老爷们,这些孩子已经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可以带回去了。”
燕凉心思一转,撩起眼皮,淡淡扫了眼这老头:“今天等得久了些。”
言语中颇为不满。
老头的腰弯得更厉害了,“抱歉,克莱尔少爷,多加练习只是为了孩子们模样的模样更加出色。”
“哦?是真如此还是你们藏了什么别的念头?我看那混账东西的眼睛都快黏到我的孩子身上了!”燕凉愠怒道。
有人很快明白燕凉是在套信息。
混账东西指的是楼下的那位中年男老师。
仔细观察两眼,就能看见那老师眼神充满欲念,游离在每个舞者的身上。
“我感到十分抱歉,克莱尔少爷,虽然我应该叫他离开,但是约翰先生已经教导了孩子们许多天了,若是换一个人,孩子们的功课恐怕难做了。”
见燕凉还在气头上,老头继续道,“而且,绯红公爵那里也不好交代。”
正在此时,一个贵族npc轻嗤了句:
“克莱尔,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可是亲自把你家小玩意送来的,约翰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再说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喜欢男人的。”
燕凉瞟了那npc一眼,装作强忍下怒气,对老头道:“没有下次。”
“感谢您的宽容。”
一场戏做完,眼下的情况很容易得出来。
作为贵族的他们,每个人都养着自己的“小孩”,然后经常把小孩送到这里来学芭蕾。
说是学芭蕾,但从这些npc的态度可以看出,这是一场披着舞蹈外壳,实际上是格外淫.靡阴暗、供贵族取乐的一场娱乐活动。
燕凉仔细观察了每个舞者的装束,大部分的都是女孩,只有零散的几个男孩窝在角落。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穿着紧得过分的舞裙,身体线条被勾勒出来,裙摆也比现实中他们所看到的短了一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比赤.裸更能激起人的欲望。
其目的昭然若揭。
有玩家看了两眼不好意思再看,有的却是打着观察的借口,目光垂涎地揩油。
燕凉的视线只追随着角落中的一点,面色不太好看。
随着音乐的落幕,外面的雨声愈发清晰,偶尔伴着雷鸣,足矣让人明白这天气的糟糕。
舞者们渐渐离开一楼朝二楼走来,他们各个长相精致,神情却多是麻木呆滞,像是提线的木偶般,动作机械地回到自己主人身边。
燕凉抬头看着身边的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接着,他脱下外套盖在了对方身上。
看到他的动作,旁边害羞得脸红的黑发男子赶忙照做,确定看不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才舒了口气。
燕尾服老头在旁边道:“老爷们,外面下着雨,我家主人邀请各位在这里住一晚,你们和孩子们的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女仆会带你们过去的。”
中世纪等级森严,即便口中亲切地称呼“孩子们”,实际上就是贵族圈养的玩物,是奴隶,不能与主人同住一间。除非……
“他与我一间,晚上不会过去了。”燕凉开口,指着旁边垂头不语的棕发男孩。
除非主人自个儿乐意。
燕凉下了命令,老头当然不敢说什么,倒是玩家眼神诧异。
黑发男子在旁提醒道:“兄弟,还没确定这些是人是鬼呢,出了事怎么办?”
燕凉:“谢谢,我有分寸。”
他的声音吸引几道玩家的视线往这边扫来,像是在瞧哪个人这么胆大包天。
黑发男子叹了口气,他只是看在对方刚刚出口套消息的份上提点两句,但这兄弟若要执意作死,他也管不着。
另一边,老头招呼来女仆们给他们带路,贵族npc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流程,越过女仆,轻车熟路地走向殿堂深处。
这里很大,但是一离开他们聚集的大厅,四周的环境就变得幽暗压抑起来。
壁灯里的火焰不安分地跳动,燕凉拐过了几条长廊才到了自己的客房,和他同行的是个红发胖子,住在他对面。
房间被打扫得一干二净,东西俱全,足以证明主人公的诚意。
燕凉检查完一遍房间后,发现门口站着的人依旧没有动。
“怎么一直站着?”
被带过来的那个男孩垂头站着,局促不安地用手指搅弄着衣角。
“抱歉少爷,我太愚笨,请问我应该坐哪?”
没有主人的指示,奴隶是不能擅作主张的。
还挺入戏。
燕凉轻哂,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道:“先把衣服换了。”
男孩没有动静。
“怎么,是想要我帮你穿吗?”边说着,燕凉逼近他,眼尖地瞟到了芭蕾舞裙的某处缝着英文字母,“要是西诺想,也不是不可以。”
他好像格外擅长用凉薄的眼神说出调.情的话。
西诺后退,背部抵上了门。
“不敢劳烦少爷,我现在就换。”
燕凉稍作回避,走到窗前观察着外面的景物。
天已经黑了,雨水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噪声,紧跟着划出一道又一道水痕。
目之所及,是一片浓稠的黑暗,像是把整个宫殿都包裹在内。
——“逃离”。
这次的主线任务格外简洁,同样的,也能轻易混淆视听。
逃离什么?
燕凉不自觉地摩挲着手指。
如果单从npc的态度来看,似乎是在暗示玩家们逃离这个宫殿。但结合背景,显然不只是这么简单。
身后传来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燕凉的思绪,玻璃上隐约能倒映出男孩纤细而青涩的身体。
窗帘忽然被拉上了。
矜贵薄情的贵族少爷等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换好了吗?”
“嗯。”
燕凉转过身,在看见西诺时眼神微滞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看来自己的眼光还不错。
燕凉稍一颌首:“很好看。”
西诺腼腆一笑,那笑容里还带着些讨好和卑怯。
还未等他高兴完,他耳边又落下一句话。
“以后不必再去学跳舞了。”
西诺表情徒然转为惶恐:“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如果我做错的话,少爷请责罚我,求求您不要赶我走……”
燕凉闻言皱起了眉,但在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时又放松了下来。
“不会责罚你,以后就乖乖呆在我身边就好。”
“感谢少爷,我——”
敲门声突兀响起。
任何人说话被打断心情都不会太美妙,西诺表情有一瞬的阴沉。
燕凉给了个眼神安抚他,走去开门。
来人是女仆,朝他行了个礼,“克莱尔少爷日安,晚餐已经备好,由我带您前去餐厅。”
顿了顿,女仆补充道:“西诺先生有平时用餐的地方,稍后我也会带他过去。”
言下之意,奴隶有自个儿吃饭的地,不能和他一起去餐厅。
等级森严如此,况且还有别的贵族在场,燕凉也无法逾矩,他点点头:“麻烦你了,请稍等一下,我与西诺说两句话。”
房门被关上,过了几分钟又打开了。
“走吧。”
燕凉脚步很轻,落在走廊铺着的地毯上发不出半点声音,外面的雷鸣还没有停息,沉闷的响声笼罩着整个地界,也压抑着人心。
宫殿门外,没人看见地上的水洼晕染着猩红。
闪电划破夜空,亮如白昼。
女孩白色的芭蕾舞裙被泥泞糟蹋得污浊不堪,那双浑浊的眼球充斥着怨念,死死地盯着华丽的殿门,好似在控诉着这个世界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