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轻叩了半天的门没得回应,谭照元只得加大了些力道,接连几下,实木门把他手指都震得有些发麻。
终于,手上力道一轻。
走廊上烛台的光勾勒出青年颓丧漂亮的脸,谭照元被那充斥冷意的眼神看得心上发毛,结结巴巴解释起来,“那边……出事了,有、有人死了。”
燕凉眉尖轻拧,眼眸间的戾气更重了,“等一下。”
门被关上,谭照元松了口气。但想到对方只是个高中生,心里又忍不住起了嘀咕,“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凶么……”
燕凉很快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来,两人一起赶往发现尸体的大厅,那边的玩家差不多已经聚齐了,远远能看见有几个人站在大厅外观望,脸色无一都十分难看。
水晶灯泛着华美的光泽,照在一双毫无聚焦的眼眸中,就像是给黑夜缀上了碎钻。
血如红酒在地上蜿蜒,在金碧辉煌中竟有种诡异的凄美,一个身着贵族服饰的男人端正身体坐在椅子上,自己的头却被他抱在怀中呈现着仰望的姿态。
眼前的场景太过骇人,哪怕逐渐看惯死亡的玩家也觉得脊背发凉。
目光从尸体上移走,燕凉往旁边看去,有几人正围在一圈小声讨论着,在他们中间是一个稍显眼熟的男子,脸色尤为惨白。
燕凉记得他,似乎是叫宋子和。
孟行走到他旁边状似无意道:“宋子和是在晚上上厕所的时候发现死者的,我就住在他旁边,被他最先叫醒了。”
“是吗。”燕凉被迫起床的火气还没过,这会讲话还是冷冰冰的。
孟行多打量了他两眼,嘴上接着道:“你的那位兄弟……王发财是吧?他已经去检查死者的房间了,你要一起去看看么。”
好一会儿燕凉才想起“王发财”就是项知河,他揉了揉脖子好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在哪?”
孟行似乎并没有和他一起过去的打算,报了个房间号后燕凉就一个人走了。
“有什么发现吗?”
耳边轻语刚过,另一道清冽的声音就响起在身后,项知河关好手上的抽屉,指着床边的一堆乱七八糟衣物,“就这些。”
女仆们只有每天早上会来打扫房间,这个玩家的屋子十分脏乱,看上去
仔细分辨,这堆衣物竟是芭蕾舞服,并且大多破损脏污,隐约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同为男人,燕凉一瞬间就明白了这股味道来自何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没什么感情地笑了声。
在恐怖副本里还能尽情做这档子事,也算是个人才了。
八九不离十,这个玩家或许是触犯了娜娜的禁忌而死的。
项知河接着道:“在今晚十二点后,我的灵媒道具有反应了。”
燕凉提起了一点兴趣。
“就在那玩家死的大厅,但是鬼怪的气息很淡。”项知河眼中划过几分疑惑,“那么弱小的鬼应当不足以杀人。”
“嗯?”
“我以前经常接触类似的事,对这些东西还算了解。太弱小的鬼最多能吓唬吓唬人,但没有能杀人的实力。”
燕凉看了他两眼,没有深究对方“经验”从何而来,只道:“应该也不是玩家杀的。”
他刚刚刻意观察了死者,对方伤口切面平整,衣裳干净妥帖,没有过挣扎的痕迹,连脸上的表情都是茫然多过惶恐,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但绝不可怕的事。
他被杀死时甚至没有防备。
这是一个能在游戏里有闲情雅致和别人甚至是npc搞在一起的玩家,他肯定具备一定的胆量和实力。
如果凶手是玩家,除非是个配备道具且是个手法熟练的惯犯,但凭着燕凉和项知河颇为犀利的观察力都没有发觉到其他玩家的异常。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燕凉自信的一面,他更偏向于死者是被“副本”杀死。
结合项知河的搜查,死者或许是处在幻境中被另一股力量杀死的,而这被触发的死亡条件就是死者强.女干了舞女。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以此往前推,娜娜在死去前也是被辱者,副本没有什么巧合,这股杀死玩家力量的来源一定是与娜娜有所关系,并且站在娜娜的一方仇恨着施暴者。
那么,燕凉假设的隐藏人物A刚好能和与凶手吻合。
至于项知河察觉的那个小鬼,应该就是死后的娜娜。
项知河也在静默思考着,他盯着窗外的浓雾看了好一会儿,心下也有了答案,“看起来,再待在这里没什么意义了。”
他一语双关。
燕凉刚想应上一句,忽然又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项知河见他蹙眉,问:“怎么了?”
燕凉:“那个书房还没弄清楚。”
经他这么一提醒,项知河也记起来了,只是书房的存在太特殊,似乎与他们的主线没什么关系。
“再等等。”燕凉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
室内再次只剩下项知河,空间骤然冷凝了不少,在青年削薄的背上一团黑雾缓缓凝聚,隐约能看见它们包裹着一个人形。
“小忆……”项知河状似轻叹,“他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
黑雾亲昵地蹭着他的脸。
.
没讨论出个什么所以然的众人都回去了,徒留那坐在椅子上的无头男人守着寂静的长夜。
有人惶恐有人安眠。
直到清晨第一缕晨光漏出云层,燕凉被一声尖锐的尖叫惊醒了。
那叫声离他不远,极具穿透性。西诺痛苦地捂着了耳朵,燕凉一身低压踹开了房门,对着对门的女士毫无绅士风度。
“他妈见鬼了?”
他难得爆了句粗口,对于一个青春期正需充足睡眠的高中生来说,一夜被吵醒两次绝对叫他压不住一身闹腾的方刚血气。
对面的女仆战战兢兢转过身,泪水糊着满脸的惊惧,她手指颤抖地指向房间内。
燕凉随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先是看见了满地的血,然后就是两只断掉的脚掌。
西诺跟在他后面一起出来,什么都还没看清就被燕凉捂着眼睛摁了回去。
一顿早饭没心情吃下去,燕凉顿感头疼。到底是还没看惯各种各样的死法,强大如男高中生也觉得生理不适。
也可能是昨晚着凉冷着胃了。
燕凉被西诺伺候着穿上了外套,心里漫无目的地想,腹中隐隐有些难受。
西诺发觉他脸色有点白。
“你生病了。”
“没事。”
“我去找他们拿药。”
“不要去,我怕被毒死。”燕凉认真道,他真的不敢恭维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
见西诺面露不赞同,燕凉心下升起几分陌生的情绪,不等思考话就脱口而出:“不如你让我抱一抱,我就不难受了。”
西诺怀疑这个疗法的可行性:“真的吗?”
燕凉坚定点头,得到了男孩一个乖巧的投怀送抱。
美人在怀,燕凉竟然真觉得身上的痛楚少了些,他浑身放松了大半倚在西诺身上,有点理解为何古代君王不早朝了。
孟行推开门时就看见一副两人相拥场景,燕凉眼带不满地瞥着他,他立刻微笑着退出去,并且顺带上了门。
“怎么了?”看见孟行一套动作下来,川藤雅子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孟行露出一个来自单身狗的冷笑,“刚干完一炮呢。”
川藤雅子微微瞪大了眼,“那这不就是触犯了……”
“可能因为是你情我愿的事?”
“嗯?”
川藤雅子正要琢磨话里的意思,眼前的门就再度打开了。
燕凉似乎心情不错,“有什么发现吗?”
他问的是新死者。
这回死的是一个npc。
燕凉对他有点印象,是个比较沉默寡言胖子,有一头惹眼的红发,似乎是猪扇子的一个跟屁虫。
“只有一双芭蕾舞鞋。”孟行边说边走向走廊的另一边,有几个玩家一直待在红发胖子的房间里找线索。
那贵族宛如一坨肥胖青灰的肉泥瘫在床上,他双目瞪圆,四肢僵直摊开,两只脚掌已经与小腿分离,像是双鞋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
如果忽略那断口处如有生机般涌动的鲜血的话。
“他应该是参与了娜娜的事被报复了。”
有玩家如是说。
燕凉再次注意到了死者伤口,切面工整平滑,像是用刀轻轻松松切开豆腐一样。
两死者的应该是被同一人所杀。
“哈,张平方那个傻.逼真是自己作死,都劝他不要玩得那么开了。要我说,这个副本根本没什么难度,只不惹是生非就能平平安安了。”
张平方是昨晚死掉的玩家,燕凉听着旁人的小声嘀咕,手指缓缓摩挲另一边的手腕。
这个副本……
怕是才刚刚开始。
“哦,上帝!”
管家终于匆匆赶来了,他把苍老的脸皱地几乎扭曲,嗓子眼里宛如含沙般干哑尖厉。
老头依旧是精神矍铄的样子,直到他看见芭蕾舞鞋后,身子如同骨头散架班瘫倒在地上。
他眼中极为恐惧:“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两位贵族死去的消息一下子传遍所有人的耳朵里。明明是在清晨,富丽堂皇的宫殿却在顷刻变得灰暗死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