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宋凌凡算一个,”梁建国敲了敲讲桌,企图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力,“还有别人吗?”
学生之间似乎存有某种心电感应,不约而同地做出了统一的行为——低头看书。
不出意外的话,班长职务将由宋凌凡承担。
静默之中,颜亭云扭过头望向后排。
入目是洛景鸿做出投篮的姿势,握着纸团的拳头猛地弹跳出去,随即拳头大的纸团划过空气,形成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点却是宋凌凡的头顶。
宋凌凡不声不响,拾起桌面上的纸团,转手扔进后排的垃圾桶。
即使相隔较远,颜亭云依旧读出了洛景鸿的嘴型。
如果让宋凌凡当班长,以洛景鸿的性格,想必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老师,”颜亭云举起了手,“我想竞争班长的职务。”
此举一出,一潭死水的班级仿佛注入了火山熔浆,瞬间沸腾起来,学生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梁建国犯了难:“这个学习委员的位置……”
“我可以推荐更合适的人选。”颜亭云说了一个人的名字,梁建国象征性征求了那人的意见后,便记下了。
热火朝天的讨论持续近五分钟,众人七嘴八舌,众说纷纭,支持洛景鸿的大部分男生,还有支持颜亭云的全部女生。
颜亭云脾气好三观正,以后都好说话办事,不用和那群聒噪的男生打交道。
有年级第一撑腰,正好挫挫那群男生的锐气。
男生们支持宋凌凡的原因也很简单。
那个年级第一一看就是一根筋,让她当班长指不定偏向女生,那以后还能过得舒坦吗?还是推一个自己人上台,管束少,彻底实现说话自由。
双方各执一词,针锋相对,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奇怪的是,焦点中心的两个人谁都没参与。一个低着头安安静静做题,一个闭着眼假寐。
二人将竞选的事置身事外,达到了“圣人无名”的境界。
“静一静!”梁建国拍打着讲台,利用声响暂时平息了这场充满硝烟的辩论赛。
梁建国低头在纸上划了两道,说:“颜亭云,你跟我出来。”
班里静悄悄的,众人的目光落在颜亭云身上。
梁建国将门虚掩,阻隔了一众好奇的视线。
“过段时间有全国高中生科技大赛,第一名有保送名额,学校已经把你报上去了,你专心比赛,班长的位置先给宋凌凡吧。”
颜亭云愣了下:“老师,没人通知我比赛的事。”
“昨天才定下来的,正好赶上今天分班,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
梁建国顿了两秒,又补了一句:“这个比赛进程比较长,肯定会牺牲你的休息时间,班长这活也不轻松,你考虑一下,如果不愿意参加比赛,我就直接把班长位置给你。”
颜亭云:“我参加比赛,但是我有个不情之请。”
—
“好,那么咱们1班班长就是宋凌凡了。”
即使不看周围,颜亭云也能清楚感觉到男生们如释重负的喜悦。
现在压力给到了女生这边。
“颜亭云怎么回事?就这么把班长位置让出去了?我还以为颜亭云能向着咱们说话。”
“怎么可能啊,颜亭云可是咱们学校出了名的异性缘好,刚入学就被高年级的学长追求,到现在还难舍难分呢。”
洛景鸿手一滑,白送一滴血。
回城的功夫,洛景鸿用胳膊肘怼了怼同桌于达:“颜亭云还被高年级的追过?”
于达看了看洛景鸿手中的手机,对这位面生的同桌产生了一丝钦佩之心:“是从前的事了。”
“你转学来的不知道,颜亭云当年以中考全省第一考进咱们风华,当年军训还没结束被人挂表白墙表白,甚至闹到老师面前,两个人都被请了家长。”
洛景鸿挑眉:“她们说的难舍难分是怎么回事?”
“俩人处成朋友了而已。”于达忽然叹了口气,“当时闹的挺不愉快的,也不知道颜亭云怎么就和谷邑不计前嫌成朋友了。”
于达说,颜亭云和谷邑双双被请家长那天,于达正好去办公室补作业,因此目睹了全程。
表白者谷邑请了舅舅。
舅舅约摸三十左右,胡茬不刮,身上的衬衫也不知道是哪年的款式,配色土到不忍直视。
听谷邑的舅舅说,谷邑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舅舅整日忙于酒吧的杂事,谷邑没规矩是他教育疏忽,甚至还压着谷邑向颜亭云道歉。
老师表示理解,说等颜亭云的父母来再一起谈。
颜亭云的父母似乎被事情缠住了,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
李玟又打了遍电话催促,约摸半个小时后,颜亭云的父亲才姗姗来迟。
看到父亲的那一刻,于达清楚看到,颜亭云后退了一步。
还没等于达想出这一步的含义,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回答了他:
“丢人现眼的东西!”
事情发生得突然,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眼见颜父还要打,李玟立刻将颜亭云护在身后,厉声呵斥:“这位家长,请不要动手打孩子。”
“动手怎么了?你们催我来不就是让我揍她吗?”颜父大声嚷道,“她是我生的,我是打是骂和你们有个一毛关系吗?”
谷邑年轻气盛,若不是被舅舅牵制着,想必早在颜父动手打人时就一拳揍回去了。
李玟还在交涉,另一边谷邑的舅舅却已点上了一支烟。
距离较远,辱骂的声音盖过了角落的交谈。
于达不知道谷邑舅舅和颜亭云说了什么,只是看到,谷邑舅舅往颜亭云手中悄悄塞了一张名片。
“这位家长,请不要在办公室抽烟。”
“哦,抱歉,习惯了。”谷邑舅舅掐了烟,继而对颜父道,“这位家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洛父仍在气头上,指着谷邑舅舅的鼻子骂道:“你就是这小子的家长是吧?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我早打断他的腿了。”
“哎你——”谷邑愤懑,欲上前争辩,反被舅舅抬手拦下。
舅舅说:“你家的事作为外人我不管,但是我要劝你一句,如果你还想拿到那笔赔偿金,最好对人家小姑娘好点。”
于达看到,“赔偿金”三个字一出来,颜父嚣张的气焰瞬间被兜头冷水浇灭。
沉默了好久,颜父说:“我们出去说。”
“然后这件事就平平淡淡的以和解结束了——哎,洛景鸿你走这么快干什么,饿疯了?”
除了强制全员留晚自习的高三党,高一高二真正留晚自习的走读生并没有多少,再加上高三放学比高一高二晚,所以相比于中午,晚上的食堂显得尤为清净。
颜亭云刚找好位置坐下,一个餐盘摆到了她的斜对面,随后,洛景鸿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好巧。”洛景鸿落座,冲颜亭云笑笑。
颜亭云诧异:“你也留晚自习?”
“嗯,回到家里学不进去。”洛景鸿说着,注意力落在她手边的卷子上,“这不是今天的作业吧?”
分班耽误的时间很长,折算下来他们才上了一节自习课,连任课老师的面都认不全,更别提留作业了。
“是我自己买的押题卷。”颜亭云把卷子折了几折,连同签字笔一同放入口袋,“其实也写不了几笔,自己一个人无聊,就当打发时间了。”
洛景鸿“哦”了声,低头用勺子搅粥玩。
颜亭云秉持着“食不言寝”的原则,文明用餐。
气氛一下子冷清下来。
“你和宋凌凡……”洛景鸿冷不丁出声,“很熟吗?”
颜亭云正琢磨一道数学题,飞速运转的大脑紧急暂停运行,被动地去接收新信息:“什么?”
洛景鸿放下勺子,黑色的瞳孔望着她:“为什么要替宋凌凡出头?”
洛景鸿口中的“出头”,是在说前些天在小巷中的事。
但颜亭云显然理解成了另一件事:“可是打架是不对的,有人站出来调解有错吗?”
洛景鸿想了想:“没错。”
颜亭云:“那你为什么要说我站出来调解是替宋凌凡出头?”
洛景鸿:“是我错了。”
颜亭云:“……”
好丝滑的道歉。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颜亭云莫名有一丝愧疚。
颜亭云琢磨用什么理由能脱身,像是看破她的小心思,洛景鸿突然放下了勺子,委屈地说:“你上课还和宋凌凡传小纸条。”
那张纸条几经传递,最终传回宋凌凡手中时,洛景鸿想亲死颜亭云的心都有了。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甚至于颜亭云而言未曾到来的未来,洛景鸿都不希望颜亭云和宋凌凡有半分关系。
洛景鸿没资格更没胆子插手颜亭云的交往,但并不代表他可以熟视无睹。
“你也想传吗?”颜亭云一手撑腮,笑着问他。
洛景鸿犹豫:“可以吗?”
颜亭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