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亭云度过了一个相当漫长的寒假。
洛景鸿在期末考试结束的第二天就出了国,那日方婧送机回来,对颜亭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一直在等你。”
颜亭云慢悠悠钻回被窝:“抱歉,昨晚多刷了两道题,没起来床。”
鬼才信哦。
“洛景鸿还说,想他的时候就给他发信息。”方婧面无表情念着备忘录的笔记,“晚上睡不着可以给他打视频电话,体验……体验沉浸式入眠?”
方婧看向颜亭云:“你们……”
颜亭云看着手机里99+的消息,头往被窝里缩了缩:“我只是个纯洁的未成年。”
有很长一段时间,洛景鸿酷爱给她发消息。
以前还好,及时回复加晚上手机静音,倒也不成问题。
现在碍于时差,颜亭云怕影响睡眠,总是晚上将手机关机,早上统一处理挤压的聊天信息。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洛景鸿像是掌握时间的神。
洛景鸿总是能在卡在颜亭云睡醒的第一分钟发来一句“早安”。
颜亭云刚睡醒,手上没力气,闭着眼盲发语音:“你不睡觉吗?”
很快的,洛景鸿也回了一段语音:“我可以睡在你的心里吗?”
听着令人费解的“气泡音”,颜亭云睡意全无:“建议与世长辞谢谢。”
他们身处异地,却保持着和谐又诡异的关系。
反观方婧和宋凌凡,一栋楼的关系,近到坐电梯都能碰面的程度,他们之间像是隔了十层防盗门,连一秒的对视都不曾有过。
春节那几天,颜家父母难得回家陪了颜亭云两天,不仅为颜亭云换了新手机,还为她购置了许多新衣服。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
颜亭云鲜少购物,对衣服就是干净利落能见人,仅此而已。
颜家父母问她有什么新年愿望,颜亭云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想也没想:“我想回老家。”
此话一出,颜家两位长辈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我们说过了,只要你高中三年每个学期都拿年级第一,高考一结束,我们自然会送你回老家过暑假。”
“少一个学期,你就老老实实服从我们的安排,留在城市里生活。”
像是早有所预料,颜亭云不再做出任何反应,抱着新衣服默默回了房间。
过完春节,颜家父母又投入了“工作”中,颜亭云也开始了寒假的补课生活。
“你们和好了?”家教老师进门看到黏在一起说笑的方婧和颜亭云,眼中闪过几分惊喜。
方婧不好意思地从颜亭云身上离开,脸颊微微有些发烫:“都是小矛盾。”
“上次我和你们说排课的事……”
“我没问题。”方婧和颜亭云异口同声。
过完年,表明寒假临近尾声。
颜亭云一边学习,一边开始暗中筹备另一项大事。
“我已经替你联系过组委会了,等过几天开学,我把报名表给你。”
刚下家教课,颜亭云便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
方妈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见颜亭云收拾书包,忍不住道:“亭云呐,今晚留在我们家吃吧。”
颜亭云指了指手机,微笑着摆摆手。
“好,我知道了。”颜亭云挂断电话,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颜亭云和那人撞了个对眼,又看到他身后的一众人,往旁边走了走,让出了空地。
两个工人抬着一个分量不轻的木箱子进来,颜亭云下意识看了一眼,里面装满了书本。
“你这是要搬家?”颜亭云问。
“嗯。”宋凌凡进来,和颜亭云并肩而立。
颜亭云想说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她知道吗?”
口罩之上的眼睛蒙着一层霾,注视着显示屏的数字快速跳动。
叮。
抵达一楼时,颜亭云忽然听到一声沙哑的嗓音:“替我照顾她。”
虚晃的路灯下,宋凌凡穿过一道虚冷的光,眨眼间,又踏入另一片黑暗。
望着他消瘦寂寞的背影,颜亭云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夜晚,他也是这样离开的。
“宋凌凡转学了。”
从颜亭云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洛景鸿十分惊讶。
他怎么会在这时候转学?
“有说去哪里吗?”
“我怎么知道。”颜亭云说,“你那边怎么样了。”
“别提了,”洛景鸿向后仰倒在沙发里,双手合十,“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秦始皇统一世界。”
颜亭云:“……”
虽然视频里看不真切,但颜亭云隐约觉察到,他似乎真的瘦了。
颜亭云托腮,听着视频里的人喋喋不休抱怨,冷不丁插话:“你真的能活着回来吗?”
洛景鸿:“?”
在洛景鸿话匣子打开之际,颜亭云眼疾手快地掐断了通话。
洛景鸿:【过分了啊。】
颜亭云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颜亭云:【你加油哦。】
或许洛景鸿会被她气得原地乱蹦吧,不过……
和颜亭云又有什么关系呢。
颜亭云放下手机,视线落在铺面整张桌面的图纸上。
思索良久,颜亭云拾起笔,端正写下自己的名字。
“你先从网上找找视频资料,等报名截止后,我会给你发大赛的模拟题。”梁建国一边审阅她的报名表,一边说,“今年的暑假和寒假都需要封闭训练两个月,这些事,你和家里商量过了吗?”
颜亭云:“都说好了。”
其实她还没商量。
不过就前五名保送大学的比赛,颜家那两位没理由不同意。
之后的日子相对乏味。
上学,刷题,考试,模拟比赛……几点一线,颜亭云像是被设定程序的机器人,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而又略有不同的生活。
集训基地不准携带电子产品,但颜亭云担心和朋友们养的火花消失,便在进基地前,贴心设置了自动回复方便朋友们养火花。
暑期集训结束,正式步入高三。
本就紧张的生活再次被沉重的课业压缩,高三党们逐渐收敛了玩心,开始紧张的备考生活。
作为班长,颜亭云还要协助班主任处理班里的事务,这样一来,自然顾不上大洋彼岸的某位留学人士了。
偶然一天,颜亭云心血来潮翻看聊天记录。
洛景鸿:【我都未成年了,为什么还要外出应酬?】
颜亭云:【[自动回复]嗯】
洛景鸿:【真服了宋凌凡那个出尔反尔的人渣,如果不是他临时毁约,我怎么可能现在在国外吃白人饭!】
颜亭云:【[自动回复]嗯】
洛景鸿:【……】
颜亭云:【[自动回复]嗯】
洛景鸿:【我都追你一年多了,你对我有一点点感觉吗?】
颜亭云:【想揍你的感觉吗?】
洛景鸿:【我靠诈尸了?】
颜亭云:【是你的老祖宗回来了。】
颜亭云:【话说宋凌凡毁什么约了?】
洛景鸿:【没什么。】
后来洛景鸿又开始对着自动回复自娱自乐,颜亭云也只是偶尔回复两句解闷。
多数时候,颜亭云的聊天软件都充当洛景鸿的记录本。
大到学校举办的活动,小到日常的花花草草,洛景鸿乐此不疲地与她分享所见所闻。
洛景鸿:【比赛记得多备份,尽量把数据上个复杂点的密码锁】
颜亭云:【国家级比赛还有人敢剽窃啊?】
洛景鸿:【说不准。】
春暖花开时,颜亭云已经顺利通过了比赛。
成绩还需过半个月才会公布,颜亭云和基地的其他学生一一合影后,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恭喜,比赛还顺利吗?”第一个打来电话的是老梁。
“挺顺利的,就是最后辩论时出了点小差错。”颜亭云登上公交,刷了卡,径直往后面走,“不过我们立刻就启动另一份备案,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可以拿个前十。”
“个人赛的话,前五名才有保送资格。”老梁说,“不过如果以团队形式参赛,只要能拿到前三,团队就可以全员保送。”
前后排都没有空位,颜亭云扶住扶手,说道:“比赛规则虽然说是个人赛和团队赛,但最后无论个人还是团队,都是按所得分数进行总排名。”
“嗯,团队人数还限制在五个人之内,限制挺多的。”
是啊,而且最后得利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颜亭云又和老梁客套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低头回复消息。
公车经过一站地,车上突然涌上来许多乘客。
颜亭云被人流推搡,被迫挤到车厢后排。
前方还有十几站,看来还得受会儿罪了。
扶手都被其他乘客以各种方式占据了,颜亭云只能空出手,撑着椅背边缘,另一只手艰难在屏幕上敲字。
方婧:【恭喜呀,终于熬到头了】
颜亭云:【结果还没出来呢。】
方婧:【没关系,你能参加全国性比赛,就已经很厉害了。】
颜亭云:【我要是没拿到保送资格岂不是很尴尬?(对手指)】
方婧:【不会的,我相信你】
颜亭云将好友申请一一通过并备注,又将拍的合照整合发了朋友圈留存,这才重新切回聊天界面,继续回复其他人发来的祝贺信息。
方婧:【我感觉我好像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
颜亭云:【什么事?】
方婧:【想不起来了,但是感觉很重要,因为现在我心里慌得一批。】
颜亭云不明所以,正要回复,耳畔猝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倏然间,颜亭云重心不稳,身体控制不住向前面人撞去。
完了。
短时间的错愕是她来不及抓住身旁的扶手,颜亭云认命似的闭上眼,脑中开始构思一百种道歉话术。
预想的尴尬并未到来,反之,迎接她的,是一个分外炙热的怀抱。
和一句轻佻的玩笑:
“哟,这么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