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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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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韩静节的第一次期中考表现优秀。和狄秋料想的一样,她只说学校教得内容都在糊弄小孩,没什么难度。要不是看她太一本正经,狄秋险些说你也是小孩。但既然当事人如此镇定,他也不好太激动,只让她再接再厉,只把门门满分的成绩单给两位老友简单炫耀了两句。

他小时候家中管教得严,虽然衣食不愁,却只有学业优秀时才能求些“丧志”玩物。儿时养成的习惯自然延续到下一代身上,他许诺韩静节,待他从东南亚回来,可以随便挑一件礼物。

其实他也不愿赶在年前出门,可那边催得急。对方和他背景相似,黑白通吃,但吃不够大,有野心要扩张。而且他们与狄家之前就有生意往来,相对可信,正适宜联手。狄秋此番去马来,也算是父亲默许。家里虽不赞同他选的路,生意总归是要做下去的。

倒是阿祖和阿虎忧心多些,狄秋劝了他们几次,说如今他们如今地盘稳固,但总不能常拘在香港。之前洪文刚轻松退守泰国就让狄秋警醒,做这行不光要坐得稳,还要走得活,所以这次合作他势在必得。

行程总计不过半月,足够在年前赶回来。狄秋临行前还特意嘱咐韩静节,放假可以随阿文出去玩,不要总在家里呆着。小孩在门口送他,看着有点担心,道秋叔叔你不要吃太多冰哦,那边比香港热,吃冰伤脾胃。

狄秋本来都走出去了,闻言特意转回来,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别学大人说话。”他很少在出门前与韩静节打招呼,想着这次走得远便多说一句:“我出远门,你在家乖乖的,听阿文话。”

韩静节肯定是应了,但应得情不情愿他已记不清。这次差旅后来演变得十分棘手,他刚一落地,未来的合伙人就被人上门寻仇。凶手是合伙人的便宜私生子,动机尽是前尘往事,与狄秋的合伙人双双殒命,剩个残局给狄秋。

主家死了,留下孤女寡母,周围各股势力虎视眈眈。孤女即将成年,在父亲灵堂上求他帮忙。原来她父亲在时口头许的是四六分成,她当家就只要两分给兄弟们口饭吃,以后自当尽心为狄生做事。

狄秋给故人上香,心想自己怕是卷进大麻烦。且不说讲出口的“尽心”最教人不放心,他在当地一无势力做强,二无野心做大,为什么要蹚这趟浑水?

但是女孩看着他,坚定不移,似曾相识。

拜过灵位,他道:“你二,我五,留三分给肥仔。”

“肥仔是我阿爸死敌。”女孩说。

“都是生意人,顶多算对手。无利就走,有利就来,哪有死敌?”狄秋淡淡反问她。“你爸走咗,道上还不知谁杀他吧?差佬办事不利,你多上点心,不好冤枉好人。”

之后一切顺理成章。果然如他所说,差佬得到匿名举报以为肥仔杀人,好在最后死者家属站出来提供关键证据力证肥仔清白。狄秋带着厚礼上门,只道是原先的合伙人死了,但这条海路他一定要拿下,亲自上门求合作。

狄家也算当地大客户,肥仔刚出监就见狄少爷亲自上门。他们消息不比港地灵通,还以为狄秋是为家族生意来的。狄秋亦未反驳,稍加提点,肥仔就从“狄少”改称“狄生”,细问分成。

你三我七,但我只拿五分,留点慰问遗孀,毕竟是父亲旧友。再者你开新线不易,我亦无把握安全,留个熟悉情况的人在局内,不好吗?何况这一条线不过是试水,未来蛋糕不止在太子道和巴东加弄,眼神放长远点。

说着简单,全程尽是算计与角力,波折不断。好在事情最后敲定下来,他多了两位合作伙伴,比原来计划更圆满。

孤女摇身一变成了主事人,开着父亲的车为狄秋送行。临上飞机前,她问狄秋,是否将她当个靶子。

“五岁小孩都知,只要你不把麻烦当麻烦,它就不是麻烦。事我交给你,剩下的看你。”狄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帮我问个人,叫苏玉仪,不过应当已经改名换姓,身边带个仔。”

照片上是个漂亮女人,对方接过来慎重收好,随口问:“你女人?”

“我仇人老婆。”

“她在马来?”

“不知道,但很有可能在东南亚。”

“问到了,怎么做?”女孩问他。

“一大一小都关好,之后告诉我。”他轻轻捻动腕上佛珠,提起行李箱,里面装了给韩静节的礼物。呼唤登机的声音响起,想到回家,他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到时我会坐最早一班飞机来。”

他一去便是三个多月,错过了年夜饭和开得最盛的风铃木,直至木棉花将谢时才返回香港。虽然期间与阿祖和阿虎都简短通过电话,但与失联也没什么差别。安全起见,就连几时返回都没知会家里。

所以对韩静节而言,他这趟远门几乎等于一去不返。

半个月是十五天,数到第三十日狄秋未到家,她还不觉得太奇怪。她知道秋叔叔很忙,而且他的工作不像上学、放学那般准时,经常会拖延。只是错过新年未免太可怜,她想着,也不知道秋叔叔在国外有没有吃到饺子。

春节她是去阿文姐家过的,见到了她的父母和丈夫。一家人都对她很好,他们依旧保留着故乡习俗,除夕夜会和面擀皮包饺子,白菜猪肉馅,与港地云吞虾饺大有不同。她的碗底藏了一个最好看的,阿文姐让她小口咬。她乖乖照做,吃出一个两毛港币。

阿文姐故作大惊小怪,说这是超级好运。韩静节举起硬币对光看,除了洗得很干净以外与她每日零用钱好像没甚么差别,不似有魔法附在上面。但阿文姐让她快快许愿,于是她说出自己心中第一要紧事:“我希望秋叔叔赶快回家。”

她说完才想起来确认,这是不是和过生日一样,三个以内都有效。见阿文姐点头,她便要接着说,还是阿文迅速竖起手指拦在她嘴前:“愿望要埋在心里许哦!”所以她在心里说完后两个,她想回家,还想所有人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要出远门。

果真像阿文姐说的,第一个说出口的愿望没有实现。又数过三十天,某日晨起,韩静节在门口徘徊,和阿文说她可不可以不去学校。

阿文吓了一跳,以为她又在学校遇到不开心。好在小孩摇摇头,扯着校服下摆说,学校学的我都会了,在家呆着我还可以帮你开门、接电话呀。

到底是孩子,心思不过就这么点。阿文明白她心意,摸摸她的脸,说你在家陪我,我当然很开心。但如果狄生返家见你不去学校,要生气哦。再说他还等着拿你期末考试成绩单去和龙生、虎生炫耀,你们是不是快要考试了?

话未说完,韩静节就与她挥手告别,乖乖跳上车去学校。倒并非是真的相信阿文的安慰,只是她觉得自己在家也没什么用,去学校考试好像还能派上点用场。

实际上去到学校,她也只是去点卯,课堂上全在放空。老师也看出她心思不在,但点她提问又都答得上。课后叫她去办公室,握着她的手问安安你是否有心事。韩静节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最表象的困扰:“我叔叔出差,去了好久,好久。”

上次狄秋在办公室闹过,老师对他印象颇深。她自行理解为韩静节是被家人寄养在叔父家中,缺少家人陪伴。下午放学赶上张少祖来接人,便提了此事。

狄秋不在的时日里,张少祖几乎日日都来接两个小孩放学。听老师讲过后,他带着小孩们去吃叉烧饭和奶茶。狄秋不在身边,奶茶无需走冰,韩静节咬着吸管,听他温和安抚:“你不用担心阿秋,前几日我们还通过电话,他很好,就是生意太忙。他还说想给你打电话,但是国外信号好差,都打不通。”

蓝信一附和他,讲东南亚不比香港,电话线没几条,国际长途更难通。原本他还想说最近那附近打仗通讯受损,怕讲出口害阿妹更担忧,憋住未讲。

韩静节听着听着头垂下去,几滴水落在玻璃桌板上,在喧嚣冰室里没溅起一点声响,静默地越落越多。

半晌,她终于问出那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他说他出远门,是去找他家里人吗?”

她哭得太伤心,讲得含含糊糊,但张少祖居然听懂了。比起少人陪伴,她更怕摆在桌上受人供奉的黑白照片,怕狄秋会匆匆追上她们的步伐。

他抱起小孩来安抚,当日初见时她与死亡擦肩而过,没有哭一声。如今她被养得很好,却因为一种很坏的可能泣不成声。

他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拍着她的背反复说:“我同你秋叔叔认识很多年了,他很强的,你要相信阿秋啦。”

没想到这番蹩脚安慰真的起了作用,韩静节只再哭了两分钟。之后的三十天,她再也没有失态。每日乖乖做题练字,回家后帮阿文做些简单活计,像无事发生一样。

等到三月底开始陆陆续续落雨,春天摇摇欲坠,整个狄府都在焦虑当中等待主人,韩静节俨然是其中最淡定的人。她在花园里消磨了许多时间,在雨后捡落了满地的木棉花,说要做成标本。但红花拾了一捧又一捧,每每阿文提议动手时,她又说不够好。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周六,她们在草地上重复这个活动。韩静节的衣襟盛满落花,露水沾湿衣摆。阿文说:“我去摘一朵给你吧。地上的不好看,想要做标本的话,我们选开得最好的。”

韩静节摇摇头,她想说只是留一点纪念罢了。书上说东南亚比香港热,全年只有一季,没有春天,秋叔叔再不回家就要错过了。但如果他回来,当然还是新鲜的春天更好,比任何鲜艳但干枯的草木都好。

可她没有说出口。目光所及处,一辆熟悉的车驶回港湾。就像信一哥给她读的故事一样,远行的航海家历经磨难终会回到巴格达,出远门的人迟到许久也会回家。车缓缓靠岸,旅行者归来,对久候的家人招手。

她扑向狄秋,无暇管满怀红花落了一路,只顾将手上泥土与脸上泪水都往对方身上蹭。

狄秋还未站稳,接住她,笑着说:“轻点,乖仔,给你带的礼物都要被撞坏了。捡这么多花做什么,要把春天都摘来啊?”

春天对他说:“你回来好晚,都要入夏了。”

“对不住。”狄秋真心道歉,也真心想说离入夏还远,小孩子不要危言耸听。但在说些废话之前,他决定为这场失约画上句点:“久等了,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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