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莫名其妙被递了不知名的药,都会万分小心,生怕遭遇不测。
复悦池还没忘记这是小说中的世界,昨天发生的事还残留了一些记忆,那些记忆片段大多停在一张沾满血的纯白面容上,那茫然的目光纯良的让人能感受到一瞬间的惊才绝艳。
对于复悦池而言,这目光如死神一样可怕。
经过一夜的休息,她的情绪已经平缓不少,没有昨天那样疯狂。可是她并没有就此解脱,从今以后她要天天头顶悬着在一把开锋的利剑,只要她敢回想些什么,这把利剑就能分分钟刺破她的皮囊,深入血肉,只教她整个人的情绪灵魂都分崩离析。
复悦池垂视着药,隐隐有些分神,闯入脑中的零碎画面,让她脸色愈发素白,指尖紧紧攥着平滑的丝巾,动作微微发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药上。
对方这话问的直逼要害,无话可说的宋贺绫僵硬着脸,不敢动弹。
她舔了舔唇,欲言又止,过了须臾才万分艰难地说:“悦池啊,这就是医生......开的简单的维生素,你昨天情绪突然变得很差,我......我和殊殊都挺担心你的。”
这话说的可谓万分讽刺,复悦池从见到殿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遭遇无穷无尽的迫害,关心?能从何而来?殿殊应该是巴不得她死才对,相对的她也想让对方去死。可是这个世界注定是属于女主的世界,她无可奈何。
复悦池抬抬手,宋贺绫连忙去扶了一下,复悦池见不得对方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有些难受:“其实不需要这样对我......”她犹豫着还是牵强叫了一声“妈”。
宋贺绫微微一愣,缓缓坐在床边:“怎么了?”
复悦池一脸难过地继续说:“之前复家和殿家联姻是因为签署了一个地皮合同是吗?因为这一个项目,才有了联姻,两家自此成了利益共同体……而且如果一方违约就要赔付天价的违约金是吗?”
“我自认为我不是这样一个可以出卖自己灵魂的人,以前的我或许是喜欢她的没错,但是真的不想让自己的婚姻成为一个项目的牺牲品,而且……婚后她还是不喜欢我……”复悦池说着眼眶一时间酸涩不堪,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但就算忍耐心再强的人,在遇到自己扛不住的事情也会支撑不住,“我想回家了……”
出口的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哽咽,轻的仿佛破碎的柳叶。
她想要回到属于她的现实世界,离开这个陌生无知的地方,她想再回到自己家的老宅看看,看看宅前她妈妈以前喜欢欣赏的青柳,坐坐她爸钓鱼常坐的板凳,还想......她突然又不敢再去奢想了。
复悦池缠着绷带的手,带着手中的丝巾擦拭眼眶处氤氲滚烫的眼泪,她突然又不想厌恶这个世界了,为了这么一个垃圾作者的脑洞和低端的世界观,根本不需要这么较真。
可是她又不甘,她又怨恨。
为什么一个三流作者写的剧情,要她平白无故来此受难!
复悦池悲愤交加,死死攥着丝巾发抖,耳边忽地传来宋贺绫的声音:“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复悦池眼周微红,怨恨的抬眼:“嗯?”
宋贺绫见状,还以为儿媳妇是在怨恨自己女儿,无奈地叹息。
“我知道你对我家殊殊的情意,我跟你妈关系情同姐妹,我也算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从你和殊殊小的时候,我和你妈就总是看到你喜欢跟在殊殊屁股后面。”
“那时候的你还小,我还跟你妈讨论了一下,是不是因为你自幼一个人,身边也没有个兄弟姐妹什么的……你妈猜想是有这个可能,回去后就跟你爸商量了一番,当机立断从福利院领养了比你小一岁的复折涵回来。复折涵到你们复家后,你俩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我却听你妈说你不大高兴。后来过了一年,你跟复折涵的关系说不上太好,当然也不算太差,就一直维持着不温不火的那种。”
宋贺绫语气渐弱,似乎是想到什么令人无奈的记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儿,“原来一切都还算平和,后来,直到你八岁生日的那天......”
那天四月初八,幼年女配的八岁生日。
复家举办了一次空前盛大的生日宴,邀请到场很多豫城豪门贵族,也花钱请了好几个再娱乐圈排得上号的歌星,豫城顶级富豪女儿的生日宴,就算不是诚心过来祝愿生日快乐,也得笑意盈盈地对着一个小女孩点头哈腰,因为有的是人想踏破门槛过来参加,这不仅是生日宴更是为了争取一次在贵圈露脸的机会。
当天复家老宅金碧辉煌,觥筹交错,裱花精致的十八寸生日蛋糕被推到客厅中间,在宴会气氛达到最高潮的时候,小复悦池软乎乎的小手握着刀,被她的母亲赵媛媛攥着在蛋糕上轻轻落下第一刀。
一刀切开后满堂喝彩,此起彼伏的鼓掌声,震耳欲聋。
年幼的复悦池将切下的第一块蛋糕送给了爸爸复应鸣,第二块蛋糕放在盘子里递给了妈妈赵媛媛,随后她切下第三块蛋糕。
这块切的格外小心翼翼,选了一块摆放着绿色抹茶巧克力装饰的卷片,卷片前点缀着一颗酱红色饱满又漂亮的樱桃和切成块的猕猴桃。
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中,年幼的复悦池双手端着盘子,动作小心翼翼的,看似是将价值不高的蛋糕视若珍宝,随后她在别人移动的视线中,把第三块蛋糕如奉献一块滚烫的心一样,捧到穿着黑色蛋糕裙,盘着公主辫的小殿殊面前,扬起洋娃娃似的小脸,眨巴着黑珍珠一样的大眼睛。
“这个给你,以后,可以一起牵手手吗?一起一起……好不好?”
年幼的小复悦池柔柔弱弱的,似是嗓子里黏着一块糖,声音听起来甜呼呼的。
见人不说话,小复悦池往对方脸上凑了凑,几乎近在咫尺,她们相隔不远,同样也不近。她们中间隔着一个盘子的距离,视线缠绕着又是那样的近,那样的难舍难分。
小殿殊表情从一开始的漠然,随后听闻对方话之后又露出不解和愠怒,最后她单调地垂眼只盯着盘子里摆放完好的蛋糕,一直没有反应。
整个宴会厅一时间,寂静的针落可闻,几乎所有人都在秉着呼吸。
不短的时间里,小复悦池仿佛整个人在无艮无尽的沙漠中走了好久好久,久到端盘子的手腕,都有些隐隐发疼。
那时宋贺绫女士站在小殿殊旁边,心情复杂地催着殿殊将盘子接过来。小殿殊面露不悦,偏仰起头,瞅自己老妈那一眼,深得仿佛能把人溺毙在里面。
最后年幼的殿殊为了不驳复家的面子,在周围人的催促下还是冷着脸把东西接过来。
然而她知道,别人不知道的是她除了接下了蛋糕,还有复悦池要想跟她一起一起的承诺。
什么叫一起牵手手?
那叫十指相扣!
什么又叫一起一起?
这是个动词!
别人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很多,譬如每次复悦池跟在她身后,都会伸手拽着她的衣角,亦步亦趋,奶声奶气地喋喋不休。
“殿姐姐,你有女朋友吗?”
“要是没有的话,你觉得我怎么样啊?”
……
“殿姐姐……我今天看到班级里的路合晨把路焕焕堵在班级的卫生角里,威胁说她要是不答应做她女朋友,就把她的裙子给掀了。”
“殿姐姐,你怎么不穿裙子啊,你不穿我就没有办法威胁你了……”
……
“殿姐姐,今天在课上被老师点名批评了。”
“今天美术课上要求画人物肖像,老师查看我的,问我在给谁下咒,把小像画的那么丑不说,还写人家生辰八字……”
“我想我画的也不丑啊,我的殿姐姐漂亮亮的,好喜欢哦……啊~殿姐姐,可以亲一口吗?”
诸如此类仿佛流着哈喇子的污言秽语,乱七八糟的耍花腔,成了小殿殊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可磨灭的噩梦。
在她打小的意识观念中,女孩子的确是该活动在一堆女孩子当中,但这并不代表以后长大了就要跟女孩子结婚,她认为这是不科学的,超出认知范围的事,不过她并不反感这种事。
她只是觉得复悦池就像一个甩不掉的跟屁虫,每次遇到对方就会显现出一股子的少年老成,啰里啰嗦个不停。对于自己的观点总是固执己见,出了问题也不知悔改,简直无可救药。
小殿殊不太喜欢这个性格的。可小复悦池才不管你喜不喜欢,她想的只有一件事,不管你喜不喜欢,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爱你爱你,就是爱你。
铺天盖地的喜欢从小到大,从一而终,认真且深。
世无定事。
直到又一次生日宴,那是她的二十岁生日。
殿家的后花园,爱之神阿佛洛狄忒雕像的喷泉之下,水流潺潺激荡起了欢快的乐章,震耳欲聋的烟花冲上高空,绚烂夺目,焰火烧春。
她准备的烟花成了别人的背景,然后她还亲眼看着,自心心念念的人将自己名义上的妹妹紧紧拥进怀里。
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
她怎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