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收过后,村里都不怎么忙了,岑今雨在生产队那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干活。
这天,岑今雨很早就起来了,虽然活不多,但生产队那边要求早到。起来洗漱时,房间里自然少不了声音。同屋的章秋柳声音温柔地问岑今雨:“岑今雨,你小声点,你不睡,我还要睡。”
老乡都是干完手上的活才能去上课,所以扫盲班把上课时间定在了早上10点。
这段时间章秋柳睡得可舒服了,岑今雨出门前,她还在睡。今天也不知怎的,对早起的岑今雨有了意见。
本来这事岑今雨已经放下了,这刻又被章秋柳勾起了怨。都是知青,凭什么章秋柳和梁兴发可以做老师,不用吹风晒太阳,还受人尊敬,她就得累死累活下地干活。
“今雨,你好歹也是城里的,这下乡才一年,就学了下乡人的习性,大动作大嗓门,唉。”章秋柳见岑今雨没马上回应,又加了一句。
她不信岑今雨会不接招。
岑今雨当然接招了:“章秋柳,你信不信我把这话说给老乡们听,如果他们知道了你嫌弃乡下人,你看他们会怎么说你?”
“他们不信。”章秋柳看着是个很和气的人,因为个子小,又多了几分怜弱。
岑今雨看着笑不达眼底的章秋柳,她知道对方说的没错。但她岑今雨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
“章秋柳,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个人吧。”
章秋柳轻轻一笑,背过身去。
岑今雨心中有气,手上的动作越发粗鲁,在屋子里乒乒乓乓地直吵人。
“岑今雨同志,你在屋里做什么,这么吵。”梁兴发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岑今雨把碗筷往桌上一放,推开门,往外一站。
“梁兴发你有毛病吧,听女生墙角,你要点脸吧。”
梁兴发脸一红,很快振作了。
“若不是有人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欺负章秋柳同志?”
“那个人是谁?他怎么知道?他躲在我家床底下吗?”岑今雨三连问完,讥笑地看着梁兴发,“那个人不会是你吧。”
“岑今雨,你简直不知悔改。”梁兴发真的不懂岑今雨,好像没什么事能令她感到羞愧,一个女人,油盐不进,混得很。
屋内,章秋柳走了出来。
“梁哥,你别说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可爱的老乡一样,不会就学,错了就改。”
“小章。”梁兴发喊了一声,在章秋柳的眼神示意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岑今雨一眼。
“章秋柳,你有话就说,你在那边阴阳怪气做什么?”岑今雨俯视着章秋柳,眼睛瞪得圆圆的。
这个时间正好是大家在吃早饭,知青们住的地方是额外收拾出来的,跟村民们住的有些距离,但也不远。这会已经有好几个村民端着吃饭的碗走过来了。不止村民,岑今雨瞄到周奇略屋前断木削皮,不知在做什么?
“一大早的,怎么吵起来了?”过来的村民有男有女,一口饭一口问。
梁兴发没说话,这是在给岑今雨面子。章秋柳也只是皱着眉头,无奈地摇摇头。
这无声胜有声,村民们自动弥补出了全部故事情节。
“岑今雨同志又欺负章秋柳同志了?”
“谁欺负她了,你看见了吗,明明是她欺负我!”岑今雨炮仗似地输出。
说话的村民被岑今雨这么一问,蹲下吃饭不坑声了,但神色里尽是:算了,不跟女人计较。
章秋柳走出来:“今雨,你不是要出去吗?别耽误你干活。”
梁兴发也跟着说道:“就是,小岑,你快走吧。”
岑今雨才不走,这一走不就是她的错,她要把事情说清楚。
“早上我起来,章秋柳说我声音吵她睡觉,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章秋柳柔声道:“今雨你动静一直很大,我也是受不了才跟你说。”
“以前怎么不说,这刚当上老师架子就起来了啊。”
岑今雨这话一出,旁边看热闹的村民就“啧啧啧”说道,我道什么事,原来是嫉妒别人能当老师啊。
岑今雨脑袋晕晕,一是心事被看穿,二是觉得自己太傻又掉进章秋柳的陷阱。
眼前一晃神,她又回到了章秋柳说她吵的时候,这次岑今雨学乖了,记起周奇略的话,端着架子当做没听到。一会章秋柳的枕头从床上掉到地上,很快梁兴发跑过来质疑岑今雨。
岑今雨前面还当做听不到,在章秋柳的挑拨下,忍不住回嘴了,一回嘴时间又回档了。
第四次回档。
岑今雨决定不忍了。
章秋柳刚叫她小声点,她直接开骂。
“小声你个屁,觉得吵你捂耳朵啊,你是什么娇贵的大小姐,在我面前摆谱。你以为我是那个傻缺梁兴发,你说是什么,就跟条狗似的摇尾巴。”
“岑今雨!”屋外,梁兴发脸色铁青地看着岑今雨。
岑今雨气势汹汹地转身:“我说错了,那你是什么品种的狗,哈巴狗吗?”
梁兴发拳头握得紧紧的,当然他自认绅士,不会打女人。岑今雨却不知道,往门旁边撤了几步,真是又怂又凶。
“干嘛,你想打我啊。”
“岑今雨你这张嘴,迟早会害死你。”
“要你管,你管好章秋柳叫她少在我面前狗叫,一对狗男女。”
饶是梁兴发好脾气,也禁不住岑今雨如此骂。无论是多温和的男性,一旦凶狠起来,那气势也是非常吓人。
岑今雨又挪了几步。
外面也渐渐来了好几个端着饭碗的村民。
赶紧回档,赶紧回档。岑今雨在心里催促着。忽然她的胳膊被人抓住,是周奇略。
“还不走,等着被打吗?”
不待岑今雨反应,周奇略已经抓着岑今雨走远了,饶是岑今雨有一双长腿,也只能踉跄地跟在周奇略后面。
出了住处范围,周奇略才停下来。
“骂痛快了?”周奇略问。
岑今雨点点头,裂嘴笑道:“痛快。”
“还准备回档继续骂他们?”周奇略又问。
“那算了,同样一件事做一遍就够了。”岑今雨说完,想起周奇略前面都没帮他,好奇道:“周奇略,你前面几次怎么都不来帮我?”
周奇略深深地看了岑今雨一眼,没说出真相。
这几天他迷上木工,在村里的老木工那看了几天,回来就想做一个背篓兼靠椅的物件,早上有个连接处一直没琢磨出来,正好不停回档,方便他一次次试错。
周奇略转移话题:“这都几次了,你没发现你越理他们,越倒霉吗?”
岑今雨哭丧着脸:“我发现了,但是我憋不下这口气,凭什么章秋柳轻飘飘一句话,大家就都信了。就因为她个子矮。”
“因为大部分人都是同情弱者,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不知道吗?”
“我也有哭过啊。”岑今雨不服。
“印象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再说,”周奇略说着快速打量了岑今雨一眼,“你一看就是结实能干。”
“周奇略!”这话别人说,都不如周奇略让她难受。
“方法也教你了,自己琢磨琢磨。”周奇略说完转身就往家里走去。
岑今雨叫住他:“周奇略,你是不是我朋友?”
这什么小学生对话,周奇略只当没听见。
岑今雨当然也不会上去纠缠了,她只能试着把自己说服,说服自己与周奇略的感情还不到位。
友情就跟煮面,太早捞起来苗条太硬,太晚捞出来面条太烂。岑今雨对待友情还是比较宽容的,她换了个平和的口气问周奇略:“你今天又不出工?”
周奇略回她了:“我工分够了,不去。”
虽然此刻心情不佳,但想到周奇略可以不去干活,岑今雨羡慕得不得了。如果她也有周奇略强悍的劳动能力,她也提前攒好工分,其余时间想做啥就做啥。
岑今雨走后,章秋柳和梁兴发两人互相看了看,这一刻都对岑今雨起了无限的恨意。
“她疯了吗?”章秋柳问。
“不可理喻。”梁兴发咬牙点评。
章秋柳和梁兴发都是情绪稳定的人,很快两人就平复心情,还坐下一起讨论岑今雨。
“岑今雨脾气这么坏,你跟她一起住没少受欺负吧。”之前章秋柳有隐晦地提到自己受岑今雨欺负,梁兴发还有点不信,今天他信了。就岑今雨这火爆脾气,只有她给别人气受。
章秋柳苦笑地点点头:“漂亮的女孩有点脾气很正常。”
梁兴发闻言握拳愤道:“现在是新社会了,不是旧时代了。妇女能顶半天,不想着充实自己,努力干活。占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天天想着怎么偷懒、怎么抢功劳,自甘堕落!”
章秋柳低头垂下眼帘:所以你们是因为岑今雨长得漂亮,所以处处手下留情吗?
“要不要向上反应?”章秋柳小心地试探。
梁兴发不带考虑地回道:“那算了,都是知青,我们以后多提醒她,不能因为她落后,就放弃她。”梁兴发常把举报挂在嘴边,但还真没见过他举报谁,这也是岑今雨敢在他面前口无遮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