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也许是我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吧，原谅我还是不太明白。”摩蒂梅尔*高斯的笑容带着一丝嘲弄，微微后仰着头，倚靠在单人沙发座位里，张口就毫不留情地将马尔科姆*朗格拉布的话头给截断。

作为朗格拉布集团的外部投资人中，股权最大的那一个，摩蒂梅尔*高斯有权在每个季度的财报收益披露大会上，对朗格拉布集团负责人提出任何问题。而这火药味十足的会议，为了方便各类机构、客户和大众监督，一般都是全程录音后公示在朗格拉布集团官方网站上的。

马尔科姆*朗格拉布不动声色，只是拿骨节分明的手指拨了拨打印出来的演示文稿边缘。他这个无意识的习惯性动作，早就被乔弗里*朗格拉布的助理查克记在脑海里，因此每次给马尔科姆准备的文稿，都要用比普通打印纸更厚的纸张，这才能防止马尔科姆的手指被划伤，血溅当场。

全场鸦雀无声，安静得仿佛连一根大头针落地，都听得一清二楚。其他陪同马尔科姆*朗格拉布出席的集团高管们面面相觑——职称做到他们这个级别，最大的职责就是维护跟客户的关系。演示文稿上究竟写了什么，都是下面基层员工的职责，他们在会前极大可能根本就没有亲自审阅，而是依赖于下面人手的定期总结汇报。

哪怕罗素只是坐在办公桌前，通过视频会议观看这个场景，都能感受到空气中低沉的气压，不由得转了转眼睛。摩蒂梅尔*高斯故意在这个时间点上提问，除了打断了会议进程之外，让罗素猜想，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企图？

市场份额……如果能加一页最新的市场份额示意图，前面和后面内容的衔接就能流畅许多，更上一层楼！

罗素急中生智，飞速地在键盘上敲着。片刻间，一张清晰且符合朗格拉布集团用色规则的饼状图，就在他的屏幕上显露。毫不犹豫地，罗素飞速将图整理成演示文稿的格式，紧急发送给了马尔科姆*朗格拉布，还特地选择了优先级最高的标识，防止这封邮件被马尔科姆设置的过滤机制给分到无关紧要内容的文件夹里。

与此同时，查克和马尔科姆的手机屏幕，不约而同地闪烁起来。

查克几乎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直接用蓝牙把这一页新内容导入到大屏幕上——这上头的数字，查克在准备这场会前已经默念过无数遍。他也曾想过，要不要换一个呈现方式展示给投资人看，但上面老板要求压缩会议内容长度和时间，只能把查克的想法扼制在摇篮里。现在罗素如及时雨一般整理得当，发送给了查克和马尔科姆，算是力挽狂澜，为集团建立了一份大功劳！

摩蒂梅尔*高斯用手上的平板电脑将图片放大了些，端详几秒，这才点了点头：“继续吧。”

会议就这样又回归了正轨。看到参会人提问指示灯暗淡下去的那一瞬间，罗素也深深地舒了口气。

“你过来一下。”会议刚结束，马尔科姆不知从哪里绕到了罗素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个激灵传遍全身，罗素回头看了看面色红润的马尔科姆，和站在斜后方擦拭一头汗珠的查克，正对着自己咧嘴笑，并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四级魅力技能和二级逻辑技能都已经达成，每天报表任务也做得很好。”马尔科姆划动着手机，上面是每个月管理层跟人事部门提交的考评记录：“罗素，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在我们朗格拉布集团，只有你实际达到了你想要位子的能力，才能获得相应的职位。我们朗格拉布集团，没有论资排辈的说法，更没有‘试一试’的说法。就像猎人不放空枪，我们也永远不会推举不合适的人坐上不合适的位子。”

罗素咽了一口口水。这番对话，如果是他主动去找上级管理讨论，只怕是劝他耐心埋头苦干的托词；但现在由马尔科姆说出来，味道就大不一样。

“从下个月起，你就是我们集团企划部的高级经理了。你直接汇报给我，薪酬翻倍。今年朗格拉布家的私人年末派对，记得来参加啊。”马尔科姆关上了手机屏幕，把手机撂在桌上；右腿横着搭在左腿上，保养得宜的棕色皮鞋中，海军蓝色的羊毛袜勾勒出马尔科姆细长的脚踝。马尔科姆*朗格拉布好歹当年在大学时是长曲棍球运动员，就算现在习惯了办公室生活，身材也仍然保持着当年的健壮，并无多余的赘肉。甚至因为前段时间做了多种脑部检查，变得比同龄人略显清瘦。

罗素被这从天而降的升职喜讯给砸得七荤八素——升任高级经理意味着，他从此不再过按部就班的生活，而是必须开始考虑自己今后的职业生涯——是做朗格拉布集团更高级的管理决策人员，还是锻炼自己股票研究的能力，去做投资人，在金融界一探天地？

马尔科姆往门外挥了挥手，示意查克带罗素出去喝一杯，平复心情，顺便清一清脑子。

怀抱着如此惊喜的心情，罗素现在根本不想去跟查克喝酒。走出大楼后，罗素猛地握住查克的左手，浅浅地拥抱了一下，以示庆贺：“查克，我……”

还没来得及说完，查克开玩笑般翻了个“白眼”，往路边吹了个口哨，打开出租车的门，低头就对司机：“去斯巴达体育中心。”罗素被查克这样一眼看穿自己心事的行为震惊，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查克推进了后座，关上了门。

“不必谢我，快去吧！六点她就要开始武术表演赛了！别错过了！”查克对着“嗖”地开出去的出租车挥了挥手。在认识吕薇之前，罗素沉吟不羁的性格跟现在的样子判若两人。如果说罗素像深不见底的湖水，那吕薇就像树林缝隙里照进湖中的一缕阳光。查克观察了这段日子以后觉得，还是现在的罗素更让集团里的同事们喜欢些。

好容易挤进体育中心，罗素在一旁看吕薇在跟万宝琳在台上进行师徒间的武术表演。为吕薇准备好的毛巾和电解质水在脚边的野营冰盒里准备着，随时可以递给她。

只要她看自己一眼，只要她来场外自己的身边。

“看见了吗，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姑娘。是不是很有潜力！如果能签下她，跟我们去三米舒诺参加更高级的赛事，就凭她表演的上座率，一定能让老板你赚得盆满钵满！”罗素本来一心都在看表演上，但耳边这么恣意议论吕薇的声音，让罗素无法不分心。

看来，吕薇的身手和吸金能力，已经引起了别的模拟世界小镇体育经纪人的注意。有人想找机会，把吕薇挖到自己的体育队去表演！

表面上，去三米舒诺也好，还是留在柳溪镇也好，都是吕薇一个人的决定。

但以罗素对吕薇的了解，现在的吕薇已经没有办法在考虑自己人生的时候，一点也不顾及罗素的感受了。而今天，罗素升职为高级经理人，甚至需要考虑今后职业发展方向的问题，也注定让罗素无法独断专行。如果顺从自己的心意去做投资人，罗素就会进入一个新的领域。毕竟只是在朗格拉布集团做事出身，罗素没有投资经验，那一开始的几年肯定必须全身心扑在上面。

这种情况下，如果吕薇也经常去三米舒诺之类的外地参赛，两个人必然聚少离多。

罗素想起了强尼的童年，自己的童年，无法跟家人团聚的痛苦和迷茫，让他实在无法想象，将来如果自己和吕薇成立家庭后，甚至有了孩子，要怎么平衡夫妇二人地北天南的工作需求。

如果吕薇需要自由自在才能飞得更高，他又有什么资格成为阻拦她闪耀的绊脚石呢？

自己，真的是吕薇伴侣最好的选择吗？三米舒诺是一个比柳溪镇繁华太多的城市，那里高楼林立，公寓成群，据说当地还有房产大亨和著名政客。那些能够一掷千金的男人，或许能给吕薇提供电解质水和冰毛巾之外，更多的帮助和养分？

罗素还在思索着，吕薇比赛完成的哨声已然响起。

吕薇和万宝琳对观众鞠躬致意后，这才来到休息区，一眼就看到等待自己的罗素，正像那尊“思想者”雕塑一样，弯腰撑着自己的下巴。本想迎上去抱住他，吕薇突然意识到自己浑身是汗，怕脏了他的衣服，就要去后台冲澡。

“怎么，跟我捉迷藏吗？”罗素回过神来，看到吕薇躲闪的身影，从身后抱住了她。汗水又如何？罗素毫不在意，赶紧从野营冰盒里递给她毛巾和水。吕薇转身，看见是罗素，忙不迭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这才钻进女子更衣室，冲了个澡才出来。

“晚上有没有安排？”帮吕薇把自行车搬进出租车后备箱，罗素在后座握住吕薇的左手，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小小皇冠吊坠的金色项链，趁着吕薇歪头看窗外时，从她身后给她戴上。

“你干什么……噢，好可爱的项链！你送给我吗？今天是什么日子？”吕薇被这份惊喜吓到，差点从出租车座位上跳起来，幸好出租车顶是软软的，没有撞上她的脑门。

“亲爱的，你是我心中永远的冠军。我为你自豪。”罗素为吕薇合上项链的锁扣，这句话深情而突然，让吕薇晕乎乎的，忍不住开心地钻进罗素怀里，勾住罗素的脖子：“明天我休息，你……可以陪我吗？”

说时迟那时快，出租车到达了目的地，两人停在了罗素家的门口。

进屋之前，罗素摩挲着吕薇的脸侧，认真询问：“你真的想好了吗？今晚要留下？”

吕薇并不回答，只是踮起脚尖亲吻罗素——那股奇特的甜香又从罗素身上散发出来，说不清道不明。唇齿交接间，吕薇觉得，自己就像在舔舐一勺美味的冰淇淋，浓重的气息间，回味无穷。

自己先前被经理提拔成临时啦啦队长后，家里的冰箱顺理成章地焕然一新。

冰箱已经有了，冰淇淋还会远吗？

与此同时，被吕薇的热情缠绕得意乱情迷的罗素，也暂时忘记了先前在体育中心时心底的忧虑。

今夜，注定是属于他们两人的燃情时刻。其余的，她不问，他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