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敛星很快收到“小星亮晶晶”的回复。
“什么?”
不是吗?
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没什么。”
宋敛星缓缓打字:“我以为你是我房东,我们的IP地址也都是一样的。”
楼下,贺行山看着灰扑扑发过来的消息,控制不住想抽烟的念头,但摸了一会儿,意识到最后一包烟和打火机都在宋敛星手里了。
但宋敛星给自己的糖已经吃光了。
渴望和焦灼找不到流通的阀门,在身体里越发膨胀。
手机又响了一下。
宋敛星的消息弹出来:“打赏的钱实在太多了,是打错了吗?要不你申请退款吧。”
“没打错,不能退,就是给你的。”
“我很喜欢你唱歌。”
宋敛星:“随便唱唱。”
小星亮晶晶:“今天还更新吗?刚刚唱的很好听。”
“更新,刚刚那首情绪唱不出来,我换一首吧。”
给自己砸了六十万的榜一大哥总要有特权,宋敛星问,“你想听什么歌?”
小星亮晶晶:“都可以。你唱你喜欢的。”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出现了。
宋敛星不觉得自己是个好运的人,但凡有点好运前二十年也不至于过成那样。能遇到贺行山这种房租便宜物超所值还给做饭的房东已经是撞大运了,没道理再有这运气遇到个钱多事少的有钱大佬。
他忍不住问:“你真不是我房东?”
小星亮晶晶:“你房东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敛星怀疑对方就是贺行山,但同时也担心不是。在自己直播已经露脸的情况下,不太想暴露贺行山的隐私。
他打字:“算了,不是就不是吧。”
“我喜欢的歌很多,有一部分调太高节奏感太强我唱不了,不如你看看歌单,有喜欢的歌可以告诉我,不过我不一定会唱,可能要花时间学一下。等我学会了马上就更新,你明天早上醒来就能看到了。”
“我没什么喜欢的歌,你随便唱就好。”
对面这个人可能不是自己房东,但和自己的房东一样奇怪。
宋敛星发了个OK的表情包,和小星亮晶晶互道晚安,就没再发消息了。
他随便刷着手机,根据后台暴涨的评论了解到前因后果。
才发现原来他刚开直播时观看人数也不是很多,只有几百个人。但小星亮晶晶给他刷礼物,五分钟刷了二十万。
很多人是被小星亮晶晶吸引来的,所以才在他一句话不说只反复唱歌的情况下,把直播间弄到最高六万人的数据。
而在他关闭直播之后,#灰扑扑直播#的tag上了热搜。
小星亮晶晶刷礼物的录屏、最后他露脸说话的那段录屏开始传播。短短一小时,他又涨了五万粉丝。
宋敛星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还没想好要不要为了这件事高兴。就看到电子厂的同事发过来的信息。
是下载直播录屏的视频,视频里他拿起手机,整张脸一览无余的暴露在镜头前。
同事惊喜:“这是你吗?”
“我说你怎么突然辞职,原来是去当网红去了。粉丝这么多,直播一场赚了不少钱吧?”
宋敛星看着这几条信息,脑子嗡的一声开始发闷。
是了。
他的后知后觉不过是经验之谈。
命运才不会对他这么眷顾,所有馈赠都需要他付出代价,一点甜头后面紧跟着的就是让他招架不住的坏消息。
他找到原视频,点开评论区。
一千点赞量的视频有两百多条评论,点开往下滑一下就能看到默认ID的评论:“是我电子厂的工友啊,之前高中没毕业就来电子厂打工了,没想到还是个大网红啊!”
这些评论点赞量很少,但就像米堆里的老鼠一样,刺着宋敛星的眼睛,让他完全无法忽视。
他控制不住的搜索“灰扑扑直播”,在录屏底下寻觅这种所谓的知情人士爆料。
电子厂的同事都注意到了,会不会还有其他人知道?
远在千里之外,那些他好不容易摆脱的淤泥一样腐臭泥泞的过去,会不会重新黏上来?把他整个人都淹没?
宋敛星几乎要窒息,他反复刷新,查看每一个视频每一条评论,却又在看到与自己有关的内容时,恨不得想把手机砸掉,好像只要砸掉手机,就什么都没有了,自己就又是个透明人了。
但一直刷到最后,也只有电子厂的同事爆料。
“有幸和他一个小组上过夜班,确实很帅,我们厂里很多女生都很喜欢他!”
“亏我当时还试图追求,现在人家摇身一变成了大网红,我还在电子厂拧螺丝,伤不起啊伤不起。”
“怎么这种高中没毕业没文化还没人品的小混混也能当网红啊,建议封杀!”
“有瓜吗?展开说说。”
“人品特别不好,仗着年轻就对同寝室中年农民工指手画脚特别不尊重,而且就是说他两句他就给人动刀子。这种人怎么也能当网红,给他刷钱真是白瞎了!”
宋敛星看着屏幕上的评论,太阳穴充血疼得厉害,但心里又隐隐有些侥幸。
只是怀浦这里的人刷到了。可能是这两年他变化太大,还没有泉塘的人注意到。
还没有注意到他。
不会有人知道那些过去,那些伤疤不用袒露在大众面前被反复咀嚼……
但这点侥幸实在太微弱了,宋敛星还没来得及庆幸,内心就悲观而清晰的知道。
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大数据时代,只要他还在镜头前面,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这一天会是今天吗?
宋敛星机械似的刷新内容。
先刷到贺行山的信息:“我要去上班了,把堆堆放你房间门口,我在奶瓶里加了奶粉,够它喝到下午。等你醒了看它需不需要排泄就好了。”
贺行山和堆堆……
想到这一人一猫,就好像有一只大手把他从泥泞里拉出来,如同经过隧道时耳边凛冽风声一般,时间簌忽而逝,他再睁眼,已经是一片光明了。
宋敛星迫不及待朝着光明走去。
他猛地站起来,顾不上低血糖导致的眩晕,一把拉开房门。
贺行山还没走,半蹲在门口保温箱旁边,仰头看过来,眼里几分诧异。
“醒了?”
宋敛星点头,目光虚得找不到焦点。
贺行山看到他带水汽的眼睛,干枯起皮的嘴唇,睡衣下露出的锁骨。视线下移,扫过他睡裤下修长笔直的小腿和伶仃的脚踝,停了有两秒,问:“怎么了?”
宋敛星深呼吸,才回过神似的看贺行山。
贺行山对上他的视线,站起来,声音轻的像是怕吓到他:“怎么了?”
宋敛星干咽了下,像是要把刚刚的担忧和紧张尽数咽下。
但根本咽不下,现在看着耐心询问自己的贺行山,忍不住求助:“我手机太卡了,昨天不小心开了直播。”
贺行山点头,耐心询问:“然后呢?”
“有人认出我了。”
内心涌动那么久的情绪,一说出口反而散了气。
宋敛星不自觉后退一步:“算了。”
贺行山不会懂的。
他家庭富裕幸福,理应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更不会明白自己现在是怎么了。自己和他说这些,也只是把自己淋湿了卖可怜。
和现在保温箱里的堆堆有什么区别。
宋敛星说:“没事,你上班去吧。”
贺行山看被拉开的距离,又看宋敛星:“说说吧,我想听。”
宋敛星勾起个一点都不开心的笑:“你又不懂。”
贺行山终于走过去,抬手摸了下他的脑袋:“告诉我,我尽量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