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宫里的风很冷,李宸眼中刚燃起的一丝光亮又被这阵风吹散,李宸转过身看向漆黑的夜,“你们两个随我来,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李宸走在最前面,沿着脚下这条青石子路一直往前,穿过胜德门踏上一条灰暗的石板路,李宸身边的小太监规劝道,“殿下,夜里风大露寒,这条路迎着风口,过于阴冷,咱们还是换一条路走吧。”
李宸继续往前走,“我走这条路就是要去那个地方,你们不用劝我了。”
小太监变了脸色,又怕又焦急,“殿下,殿下千金之躯,那地方邪气重,夜里常有不干净的东西出没,殿下若想去可选白天的时候来。”
李宸大笑,“宫里邪气重的地方太多了,本王哪里没到过,不要再说了,老实跟着就行了。”
李宸执意往前走,小太监也不敢再多言,但从他们脸上不难看出,他们不愿意走这条路。
不过也是,越往前走风越大,吹到脖子里冷飕飕的,江叶红不自觉缩了下脖子,“前方是什么地方,风怎么这么大?”
李宸轻笑,“前面是青湖,这条路正迎着湖面,夜里风从湖面吹来,自然是冷了些。”
说话间就走到了青湖边,风吹得湖面泛起涟漪,或许是因为夜里太暗,湖面看着也阴沉沉的,湖西岸有一段路没有掌灯,黑乎乎的,李宸不顾前方路黑径直往湖西侧走去,几株枯柳的树枝垂在湖岸边,风一处张牙舞爪的摆动,夜里着实分吓人。
李宸经过这几棵枯柳没有抬眼,倒是随行的太监踩到枯枝一惊一乍的大叫,李宸往旁边走去,又是一片高大的枯木,地上枯黄的杂草从隐隐露出几抹新绿,夜里看反而多了几分阴森可怖,太监高举着灯笼,巫长宁这才看到枯树后有一座早已荒废的院落,但是看着不是很大,应该是一般嫔妃的居所。
李宸指着藏在枯木后的院落说道,“后面这所院落叫长乐苑,是杨妃生前的居所。”
提着灯笼的小太监哆哆嗦嗦抓紧了提杆,“殿下,您可别说了。”
李宸不在乎,继续说道,“知道杨妃是谁吗?”
江叶红两眼一抹黑,朝中官员都认不齐,更别说皇帝的后妃,只能干巴巴摇摇头,“你们不知道很正常,她虽叫杨妃却不受宠,整日吃斋念佛,深居简出,很多人都不知道宫里有这么一人,杨妃也是裕平公主的养母。”
巫长宁一怔,“养母?”
李宸点了下头,踩着枯草往长乐苑走去,小太监实在忍不住了,忙拦住李宸,“殿下,殿下,不可再往前了,您就听奴才一句劝吧,那地方去不得啊。”
李宸不顾小太监的阻拦执意往前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真能化作厉鬼出来杀人不成。”
小太监急的跺脚,“殿下,您这是说什么话,天黑风大,咱们还是快回去吧。若给陛下知道了,又要责备奴才们办事不力了。”
李宸大笑,“有什么事我会亲自向父皇说明,把门打开!”
陈旧的大门竟然用刻了镇魂文的铁链锁着的,门上也贴了镇魂符,太监们虽然后怕也不敢违背李宸的命令,过来把门打开,陈旧的铁链哗啦啦落在地上,夜里分外清晰,听得人心跟着抖。
随着大门一点点打开,院里开始清晰,一口半人高的黑鼎,巫长宁还是头一次见到黑鼎,黑鼎也用铁链绑着,鼎口上了封盖,裹着符咒的铁链穿过封盖,将这口鼎五花大绑了。
李宸踏入破旧的院子,夜里没有月光更没有星星,灯笼一照,随处可见的荒芜,墙上挂着镇魂铃,看得人心里发冷。
李宸看这口黑鼎的眼神充满了憎恶,“杨妃吃斋念佛,鲜闻外面的事,更不喜争宠,一开始打造这口黑鼎说是祭天之用,陛下也没多问就应允了,可是没多久宫里怪事频发,年轻的宫女和侍卫常常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还不算,子时过后常有宫人在青湖边看到一颗会飞的头颅。闹得人心惶惶,请来高人作法,依旧没有什么用。”
李宸注视着黑鼎,眸子比夜色更暗,年幼的他亲眼目睹过,那晚他教唆寝宫的小太监陪他外出,当时子时已过,月亮隐在云层里,他拿着渔网不顾太监们的反对在湖边捞鱼,乌云一点点飘远,月光渐渐洒在湖面上,年幼的李宸往回扯渔网,却见不远处一个黑点由远及近,随着月光渐渐清晰,黑点下还飘着什么,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太监们吓得哇哇大叫,甚至跌入水中,而李宸还是睁大了眼睛看。
那是一颗人头,长长的头发随着头颅一上一下地浮动,会飞的头颅越飞越近,小太监终究是护主心切,抱起李宸撒腿就跑,李宸最后一眼看到那颗头颅悬在湖面,头发缝里露出一双诡异的眼睛,然后飘向了长乐苑。
亲眼目睹了会飞的头颅,李宸开始大病不起,天耀帝暴怒不已,开始命人搜宫,皇宫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什么也没发现,昏迷中的李宸含含糊糊说着梦话,加上小太监的描述,禁军搜查了长乐苑,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最后所有人把目光聚集到这口黑鼎上,天耀帝命人打开黑鼎的盖子,第一个上去查看的禁军连滚带爬地跌落在地,黑鼎里装着的多个带血的头颅,都是先前宫里失踪之人的头颅。
天耀帝命人拿下了杨妃,她始终缄口不言,经过钦天监查看,判定这是流传于南阳的巫蛊之术,叫养邪神。用阴月阴时出生之人的头颅祭祀,可养邪神。
几番询问下来杨妃还是闭口不言,直到夜里子时,看守亲眼目睹杨妃头颅和身子分离,飞起的头颅到处乱窜,吓得众人纷纷逃离,这时候吴南王崔浩然端着黑狗血出现,对着杨妃的头颅浇过去,这才制止了她。
此后杨妃被处死,据说骨灰还被压在护国寺的镇魂塔下。杨妃被处决后天耀帝的长子祥阳太子被贬为庶人,幽禁南山,祥阳太子和杨妃早有勾结,二人利用南洋巫术谋害朝臣,还有私情。
当时年仅十岁的裕平公主平静地面对了这一切,知道杨妃是巫术师,头颅会飞起来,没有分毫害怕,即便杨妃被处死,裕平公主也没有多少反应,好像杨妃的死活和她没有多大的关系。裕平公主反常的举动被怀疑邪祟入体,后来被送到了法国寺驱邪,五年后才接回来,回来后宫里所有人都疏远裕平公主,凡是知道杨妃之事的人,都觉得裕平公主和杨妃一样是邪魔外道。
夜风吹起镇魂铃,声音此起彼伏响彻整座院子,李宸略显哀伤地垂下眼眸。
江叶红打了个机灵,“南洋巫蛊之术比苗疆的巫术还可怕,人的头真可以离开身子飞起来?”
巫长宁并不惊讶,“前朝末年修仙之风盛行,养邪神养小鬼的秘术在民间都很常见,南洋邪术就是那个时候传入中原的,没想到在我朝还存在,还传入了皇宫,实在不可思议。听殿下所言,杨妃应该修习此术有些时候,杨妃到底何许人也?”
李宸勾了下唇角,“东南那边送入宫的秀女,出身都是伪造的,为此东南水师不少人被问罪。”
巫长宁,“敢问殿下,裕平公主的生母又是谁?”
李宸别有深意地一笑,“听闻是一名宫女,难产而亡,公主出生后一直由宫里的嬷嬷抚养,后来陛下偶然见到裕平公主,发现她长得和自己极为相似,又通过嬷嬷所言才想起以前的事,于是就把公主交给没有子嗣的杨妃抚养。”
巫长宁沉寂片刻,扫了一眼养邪神的黑鼎,“敢问殿下,杨妃是何时入宫的?”
李宸早料到巫长宁会这么问,淡淡说道,“天耀二年。”
“芳龄几何?”
李宸,“十七岁。”
巫长宁脑子里有很多碎片,不过一时还拼凑不起来,“陛下认回裕平公主又是什么时候?”
李宸,“天耀八年,公主刚满十岁。”
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小太监生怕给吹灭了抱在怀里护着,“殿下,我们回去吧。”
李宸点了下头,“夜里风大,我们走吧。”
李宸带他们来杨妃生前的居所,是为了说那些往事,也隐晦地带出了裕平公主的身世之密,巫长宁心中还是有诸多疑问,“殿下,公主未出嫁前也……”
李宸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沉默寡言,鲜有出门,屋里挂满了镇魂的法器。”
“原来公主未出嫁前就已经开始悬挂这些辟邪之物了,可是为什么?”
一行人已经走回灯火通明的地方,李宸眼里没有温度,“听闻是辟邪,也或许是想和杨妃划清界限,也许是真的为辟邪。”李宸很少模棱两可的说话,他应该还隐瞒了一些事。
“最后一个问题,为何要将裕平公主府建在原来的湘王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