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瑧惦记着陆序用二姬换任筐儿的事,心中总是不安,他纠缠不休,若叫逢春知道,如何是好?不行,必须讨回二姬,不能收他的顺水人情。她又哪里知道,世事岂是“不欠”二字就能了结的。
她自知无法应付萧智献,先前因任筐儿已吃了大亏,不能再和萧智献正面相对,还是逢春“以力治力”的办法直接有效,等木冬麦冬回来再做计较。
谁知根本轮不到她操心别人,隔日她与翡墨一道下山添置物品,路上有人拦道,紧接着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在一辆温暖厚实的马车内,二姬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她。
“呃……”环顾四周,被劫的经验多了,她很快明白自己必是在萧智献的队伍中,全身被捆得结结实实,软弱无力,躺倒车中,犹如案板上待宰的大鱼。
二姬中的圆脸道:“唉,谢公子,不意在此相见。”另一个方脸同情地摇头。
谢瑧觉二姬友善,不禁询问情况。
萧智献虽然收获两位美姬,但这次书院之行仍是负气更多。更兼再见到谢瑧,想起她的女装,念念不忘,一拍脑袋叫手下故技重施,劫走了她,想要出气。
圆脸的美姬叫作折梅,她道:“晚上就到曲衍镇了,谢公子,我听说萧世子今晚要你女装侍奉。”
谢瑧勃然大怒:“萧智献真是色胆包天!他这么敢想,且等着看吧!”她胸中怒意翻江倒海,想到这个比山匪可恶千百倍的恶人,只因是皇室,便无人敢管,就连山长也只能避而不见,士族如此,百姓如何?转念想,自己又真能把他怎样呢?不禁颓然。
谢瑧稍微镇静下来,想,现在与二姬同车是难得的机会,挣扎着坐起来,道:“折梅,怀袖,你们想和我一起离开吗?”
方脸美姬唤做怀袖,一直冷冷淡淡旁观,插口道:“谢公子,萧世子为防我们逃脱,特意将我们三人关在一辆马车中,外围更有许多人看守,根本离不开。”
“总得试一试。”
折梅美目流转,笑道:“谢公子,你当真多情,莫不是看上了我们姊妹?”说着倾身靠近她,手在她颊上滑了一把,“陈郡谢氏,亦是好人家~”
谢瑧大窘,结巴道:“不、不是!我、我是不想欠陆序的情。”
折梅弯眼道:“谢公子,我家公子不知为何很是看重你……”叹了口气,“你若不要我们,我们不会离开。”
谢瑧道:“可他并非良人,何必委屈自己?”
折梅发出一串银铃般的清脆笑声:“谢公子,我该说你傻还是天真?我们姊妹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弹唱博戏娱人,万般皆倚仗恩主,永阳王府,不失为一个好地方,等世子即了王位,说不定能捞个侧妃当当。我和怀袖活下去都不容易,谈什么委屈?”
无数的话堵在喉头,谢瑧道:“你们可以回到陆序身边。”
折梅怔了怔:“你折腾一圈,要送我们回去?”
“陆序拿你们做人情,我很不舒服,你们是人,又不是物件。哪怕是物件,用久了也会有感情,何况是人?我看你们也是被迫,不愿去别处的话,若想回到旧主身边,我会尽力。”谢瑧道,“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怀袖冷眼旁观。
“郎君想了什么法子?”折梅问。
“我、我不知道。”谢瑧苦笑,“但我不会坐以待毙,如果我们三人合力,机会应该大些。”
“你自身都难保……”
“好。”怀袖突然答应,“谢公子,我愿意试试。”
折梅诧异地望过去,用力使眼色,怀袖却当没看见,半晌,她只得无奈道:“好吧,试试。”
王媛姿的马术愈练愈熟,驰骋山林间,好不快活。林逢春跟在她附近,有时与她比跑马,总是老手赢得多,而王娘子也不在意,输了哈哈笑一阵便揭过,七分秀雅三分豪气。
骑马比坐牛车快许多,不几日,她们就到了曲衍镇。王媛姿对这个地方印象很差,可是这是离诸衍最近的可以落脚的地方,她们计划先在这里落脚探听消息,如果萧智献已经离开书院,那她们即刻回去;如果萧智献还没走,她们就转到别的地方游玩。
林逢春犹记着上次王媛姿被寨中人掳劫的事,这次她直接走进蟠龙车马行,向管事询问何处住得安全。管事认得她的脸,忙不迭引她们去往一处小而周备的民宅。
她们走在路上,不远处突然车马辚辚,扬起沙尘。王媛姿好奇看了一阵,蓦地扭头拉住林逢春衣袖,僵硬道:“逢春,是萧智献的车队!怎么他也到曲衍?”
林逢春心中一凛,拉着王媛姿快走,不能让人发觉。
在宅中安顿下来后,王媛姿愣愣坐了一会儿,说:“逢春,等萧智献走了,我们就回书院。”
林逢春在宅中转了数圈,道:“媛姿,你在这等,我去看看情况。”
“诶?”王媛姿禁不住站起来,“他没发现我们,你还要自己送上门?”
“放心吧,他能奈我何?”
“可是……可是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筐儿被他逼迫,我想去看看情况。此处隐秘,也有我信任的人照看,应当没事。”
王媛姿想了想,道:“算了,你去探探也好。”
夜幕降临,林逢春问到萧智献包下了整个吉祥旅舍,一路摸过去。
任筐儿有没有脱离他?她暗自寻思,可惜没提前让留在书院的夏小满递消息过来。嘿,既然撞上,亲眼确认为好,若任筐儿还跟着他,就把人劫出来,从此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还能顺带揍他一顿,补了先前的遗憾。
吉祥旅舍里灯火通明,林逢春清楚布局,从后院蹑手蹑脚地翻了进去,躲在柴房马棚。里面兵士仆从来来往往,喝酒吃肉,吆五喝六,好不热闹。她蹲了一会儿,觉得离得太远,根本弄不清里面状况,转而去后厨顺了一套小厮服,换到身上。她涂黑了脸,端起餐盘,往里送菜。
上了一盘菜,她退到屋角,看遍屋内一周,奇怪,皆是仆人,并不见萧智献,更见不到任筐儿。她的目光往二楼飘去,二楼都是上房,萧智献应该住在那里,怎么他们不用吃饭?
“喂!聋子吗!叫你来倒酒!”
林逢春忖思着下一步,冷不丁被一彪形大汉喝住,她很想一拳揍晕这家伙,但自己势单力薄,不能莽撞,便忍气吞声地上前倒酒。
刚刚倒完,放下酒壶,楼上忽然“嗵”的一声巨响,底下人纷纷仰头朝上望,只见一个女子手持利刃,架在萧智献脖间,推着他往前走。
萧智献四肢发软,脸色畏葸,喊着“别、别杀我”。
林逢春眼睛瞪大,心中一震,那女子赫然就是谢瑧!怎么回事?她怎么在这里?穿着女装?还劫持了萧智献?
“谢瑧!你做什么!”底下有一人叫道。
“哼,原来你们知道我是谢瑧!”她冷冷睥睨,“我本应在书院,为何竟到了这里!”
“这……”底下人互相看看,无人敢言语。
“萧世子好威风啊!”谢瑧将匕首送进几分,抵着萧智献下颚,“光天化日,劫了士族!还要我女装侍奉,呸!萧智献,你还要不要我侍奉了?!”
“不、不要了!”萧智献感受到刃尖的冰凉,声音颤抖,“谢瑧,有话好说、好说!”
“你欺辱我时,可曾想过现在?”谢瑧讽笑道,“呵呵,曾加诸我身上的羞辱,我要十倍奉还!萧智献,割耳朵还是割脖子?”
“你、你大胆!我是永阳王世子,你敢动我!”话没说完,萧智献觉得脖间一痛,惊叫着摸过去,再看时,手上都是血。
“实话告诉你,我蒙受奇耻大辱,未想过善了!不如与你玉石俱焚!”谢瑧的声音夹杂着愤怒和决绝。
萧智献被血吓晕,彻底慌了:“谢、谢公子!我混蛋,我的错!你、你别冲动!”
“哼,这要看你的诚意。”
他额上的汗涔涔而下:“我有眼无珠,对你不敬,愿奉万金赔罪!”
“吓!你当我陈郡谢氏缺钱使么?”谢瑧声音又冷,“你仍是瞧不起我。”
利刃晃了一下,萧智献颤抖道:“谢公子,你、你要我怎么做?”
“我是被你从书院劫来,自然要回去。还有两人,也是从书院出来的。”
“折梅和怀袖?”
“不错。”
“你、你弄错了吧,那是陆序赠我的……”
“嗯?”
“好!好!我放她们走。”
谢瑧冷哼:“算你识趣。”接着朝下面喊,“你们听到了?萧世子要放我们三人回去。赶紧备一辆车,要三匹马,停到门口。”
底下人一时不敢动弹,萧智献急忙道:“愣着做什么!听谢瑧的去准备!”
几人领命而去。
“萧世子,口说无凭,万一我放了你,你报复我呢?”
“怎敢、怎敢。”他连声说,“从前我小看了你,经此一事,我尊你为兄。”
“哦?那要谢谢世子了。”谢瑧谑笑,“可惜我不配与你为伍,折梅!”她一声高喊,折梅即从旁边走出,手上拿着一叠纸。
“世子,此番前后缘由,俱已落在纸上,只差你按个指印,好叫我安心。”
“不、不必吧……”萧智献欲要挣扎,却看到谢瑧冷若寒霜的眼神,又一哆嗦,“好,我按、我按。”
他犹疑有顷,用自己的血在每页上都按了。
底下车马都备好,谢瑧便以他为人质,一步一步下楼,折梅怀袖俱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移动。
到了门口,有人叫道:“谢公子,一切已依你所言,快放了世子!”
谢瑧却不理睬,押着萧智献上了马车,似笑非笑道:“等我们离开曲衍,自会放归世子,你们中如有一个人敢跟上,我就一刀结果了他!”
萧智献叫道:“小心!小心刀!你们都不许跟着!”众人立刻噤若寒蝉。
怀袖跟着入内,折梅坐到车前,一扬马鞭,马儿即四蹄跑动,往远处去了。
众人傻眼,美姬竟会驾车?
而林逢春趁着这一阵骚乱,也不动声色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