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回和温以宁一走出黎明网咖的门，冷风就扑面而来。
裴回给温以宁围好围巾，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
温以宁眉眼乖软，点了点头。
裴回一笑，带着她往附近的餐厅方向走，走到一半，温以宁牵住他的衣袖，温以宁指着路边的一个麻辣烫小吃店：“裴回，我们吃那个好不好？”
裴回皱眉。
温以宁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他。
“……”裴回果然败下阵来，“好吧。”
温以宁立刻眉眼舒展，拉着他过去。
这家麻辣烫的生意很好，前面排着好些学生，温以宁和裴回就排在后面。
温以宁观察着前面学生点的东西，偷偷地记下。轮到她和裴回的时候，她立刻就要了好多东西：“兰花串，饺子，冻豆腐，白菜……”
裴回失笑：“点那么多，吃得完吗？”
温以宁头也没抬，仿佛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不是有你吗？”
说完，温以宁望向裴回，容色又乖又软：“我每一种都想尝尝……”
裴回觉得温以宁似乎已经掌握了拿捏自己的方法，而他并不以此为忤，反而心甘情愿被她拿捏。
裴回漆黑眼眸落下星光：“那就每种都来一份。”
这一次，换作温以宁生出犹疑了：“吃得完吗？”
“吃不完打包回去。”裴回果断说道。
温以宁彻底放心下来。
点好餐，裴回和温以宁找了张桌子，店里生意很好，几乎都要坐满了，他们这张桌子也是刚空出来的。
裴回拿纸巾给椅子擦干净，这才接过温以宁的包和围巾，让她坐下。
店里有供应热茶，裴回倒了两杯回来，递给温以宁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想吃麻辣烫？”
“因为没吃过啊。”温以宁接过热茶捧在手里，她看到裴回眼里滑过的一丝讶然，眉眼弯了弯，“很奇怪对不对？但我确实没有吃过外面的麻辣烫。”
裴回确实有一霎的讶然，但很快，他想起高中时候从来都是由司机专门接送上下学的她，那一分讶然便成了了然。
“念书的时候，就算是现在，我上下学都由宋叔接送，所以，很少会吃外面的东西。”
热茶的温度沿着手心蔓延开来，室内来着暖气，热融融的，逐渐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小的时候，我身体不好，所以，爸爸总是很小心我的饮食，并不让我随便吃外面的东西。虽然有时候我会缠着夏夏带我去吃些好吃的，但夏夏顾忌着我的身体，也只敢带我去她家旗下的餐厅吃。”
温以宁眉眼舒展着，仿佛陷在旧日的回忆里，“有时候我坐在车里，看到大家放学后争先恐后地挤在校门口的小摊前，我就会忍不住想，这些东西到底有多好吃呢？大家才会露出这么满足的表情？”
说到这里，温以宁抬起眼眸，一双漂亮的眸子干净澄澈，她浅笑说道：“有一回我实在忍不住了，便去央求陈姨，陈姨便自己给我做了一次。虽然陈姨做得很好吃，但我从来没有和同学一起去吃过，所以，一直很想试试。”
温以宁笑了笑：“后来我也会想，也许外面做的也不会有陈姨做的好吃，但大概是想体验一下那样热闹的氛围，所以，就像一种执念一样，一直念念不忘。”
很快，他们的麻辣烫好了，服务员端来满满一大碗，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红油。
温以宁立刻就想动筷子，裴回拦住她：“先说好，不许多吃，每一种都可以尝尝，但饱了一定要说。”
温以宁点头。
周围人声嘈杂，而裴回和温以宁就坐在前台不远处，两个人正吃着，温以宁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就看到蔡素羽、萧潇、黎悠悠三个人站在一起，正在点餐。
蔡素羽、萧潇、黎悠悠三个人点完菜就要去找桌子，一转头，齐齐和温以宁对上眼。
“宁宁！”蔡素羽、萧潇、黎悠悠三个人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温以宁，脸上都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她们下意识地朝她走过去，走到一半，忽然不约而同地停住——
裴回端着两杯热水走过来在温以宁对面坐下，然后，将其中一杯放到温以宁的手边。
“……”
是了，今天温以宁是被裴回接走的，他们在一起吃饭真是再正常不过，是她们给忘了。
蔡素羽、萧潇、黎悠悠三个人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直到对上温以宁露出疑惑的目光，终于还是硬着头皮，慢吞吞地走到了他们的桌前。
温以宁问道：“你们也来吃夜宵吗？”
“复习饿了……”蔡素羽笑容僵硬，“真巧，没想到会遇到你们。”
温以宁环视了一圈店里：“好像没位置了，一起坐吧！”
“不用……”蔡素羽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但她话出口的同时又看了一圈店里，果然没桌子了。
温以宁娥眉轻蹙：“难道你们要站着等吗？”
“……”
这话她们没法接。
蔡素羽、萧潇、黎悠悠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忍不住悄悄看了眼裴回。
裴回低眉垂首，专心吃菜，仿佛没有听见她们说话。
蔡素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三个人又再次看了眼裴回，见裴回没有反应，这才陆续坐下来。
但是，坐下之后的三个人都屏息凝神，正襟危坐，来时嘻嘻哈哈的三个人仿佛成了锯嘴的葫芦，一句话也不敢说。
与周围的嘈杂格格不入。
连温以宁都感受到了氛围的诡异。
蔡素羽就坐在她的旁边，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僵硬，她有些奇怪地抬起眼，却见萧潇和黎悠悠的模样也不遑多让。
温以宁想打破这诡异的氛围，刚要说话，忽然想起以前一起聊天时候蔡素羽对裴回的评价，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了她们这奇怪的反应是因为什么。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裴回突然站了起来，他从消毒柜里拿了三副碗筷回来，分别放到蔡素羽、萧潇、以及黎悠悠面前。
裴回眉眼冷淡，但嗓音却是温和的：“你们点的麻辣烫可能还要等些时间，先吃我们的吧。”
蔡素羽、萧潇、黎悠悠一脸见鬼的表情，愣愣地看着他。
裴回知道是自己在南郡大学的名声太深入人心，这才让她们不自觉害怕他，他从来不在乎身外之名，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她们是温以宁的朋友，他不想让她们因为他而不自在。
裴回轻咳一声：“你们应该都认识我吧？”
蔡素羽、萧潇、黎悠悠点头。
“不过，你们认识我都是在传闻中，今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裴回眉眼清朗，容色认真，“你们好，正式认识一下，我是裴回，是温以宁的高中同学。”
三个人仿佛被雷劈了，好半天，还是黎悠悠先反应过来：“学长好，我是黎悠悠。”
萧潇接着说道：“我是萧潇。”
蔡素羽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我的话应该不用介绍了吧？我们见过了好几次了……”
裴回颔首：“嗯，我记得。”
裴回容色诚恳：“谢谢你们一直照顾温以宁。”
“……”
蔡素羽、萧潇、黎悠悠悄悄眼神交流：这是什么家属发言？
裴回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先是看了眼来电人信息，然后看向温以宁。
温以宁一双漂亮干净的眼眸亮晶晶地望着他，里面盛满了惊喜。
裴回朝她露出笑容，他拿起纸巾给温以宁擦掉唇角沾上的红油，眉眼温柔：“我去接个电话，你和你同学慢慢吃。”
温以宁乖巧地点点头。
裴回这才拿起手机，起身离开。
直到裴回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蔡素羽、萧潇、黎悠悠三个人同时如释重负地深深呼出一口气。
蔡素羽瘫在座位上：“你男朋友气场实在太强了，我都不敢说话。”
黎悠悠有气无力：“一样。”
萧潇点头：“一样。”
“……”温以宁瞧着她们夸张的模样，有很多话想说，可到最后，她只说出一句话，“他……不是我男朋友……”
蔡素羽闻言睁大了眼睛：“你们还没在一起？”
温以宁摇了摇头。
“我看上午他来等你，还有刚才……”蔡素羽手舞足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腻歪，“你们都这样了，还没在一起？”
温以宁还是摇了摇头。
萧潇问：“是裴回还在追你？”
他在追她吗？
温以宁不确定：“没有……吧？”
“那你们现在算什么？”黎悠悠问，“暧昧？”
温以宁也不知道。
一直到裴回打完回来，温以宁也没有想清楚。
裴回见只有温以宁一个人，问：“你的朋友们呢？”
“她们打包，先走了。”温以宁看着他，“你去了那么久，是故意避开，让我们说话的？”
不过一个电话而已，并不会很长的时间，可是裴回却离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
裴回嗓音温柔：“有我在，她们好像不是很自在。”
所以，他在去拿碗的时候便让徐青野打个电话给他，然后他以此为借口在附近的便利店待了待，见时间差不多了才过来。
桌上的麻辣烫已经没剩多少，裴回问她：“你也吃好了？”
温以宁点头。
裴回拿起包和围巾：“那我们也走吧。”
两个人从店里走出来，没打算立刻打车，两个人并肩而行，散散步，消消食。
正是冬日，风冷雨湿，路上的人和车都不多，树上挂的灯带闪烁着斑斓的灯光，像星子洒落。
从霓虹满目走到树影婆娑，一路上两个人都很安静。
河上吹来湿冷的风，温以宁突然停了脚步。
“裴回……”温以宁轻声唤他。
裴回也跟着停了下来：“嗯？”
“你认为……”温以宁抬起眼，一双漂亮干净的眸子在灯下流转着碎光，“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裴回眉眼温柔：“你认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温以宁猜过裴回会避而不答，可真正听他这样说，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失落。也许是现在的裴回太温柔，温柔得让她产生错觉，错觉现在的他们已经和当初不同。
温以宁慢慢垂下眼眸，她浓密卷翘的眼睫轻颤，如蝶翼翕合。
她转身要走。
身后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手指冰凉，下一秒，她被拉进了干净清冽的橙花香里。
“温以宁。”裴回抱着她，温热呼吸拂在她的耳畔，“想听故事吗？”
“有一个少年，小时候妈妈就抛弃了他，但那时候，少年年纪小，并不知道抛弃的含义。等到后来少年长大了一些，终于明白了抛弃是什么的时候，他的爸爸也把他抛下了。”
“少年在爸爸的葬礼上没有哭，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抛下他，他恨他。”
“不久后，少年的爷爷也抛下了他，那是少年在这世界上最爱的人，也是最爱他的人，可他留不住他。”
“无论是他爱的人，还是他恨的人，少年谁也留不住，于是，少年明白了，他留不住任何人。”
“可是，少年遇到了一个少女，少女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美好，她不顾一切地奔向少年，哪怕少年一次又一次地狠心赶她走，她依然坚定地朝少年而来。”
“可是，少年陷在了暗无天日的深渊里，深渊里没有光，他怕少女害怕。”
天上没有星子，乌沉沉的。河风从耳边吹过，裴回的嗓音很轻，轻得仿佛随时都可以被风吹散。
可温以宁却记下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他那样轻描淡写，却重重地在她心上划下一笔又一笔，清晰的，深刻的。
“有光的。”
温以宁从他的怀里仰起脸来，色泽偏浅的瞳仁里光华流转，“太阳沉在深渊，但它始终会升起来。”
温以宁伸出手，捧着他的脸：“而你就是太阳啊。”
面前的少女雪肤花貌，一双漂亮的眸子认真地望着他，她的手心是温热的，贴在他冰凉的面上，熨帖得他的整了心都仿佛滚烫起来。
裴回抬起手，覆上落在他面上的柔软：“你上次说喜欢我的话，还算数吗？”
温以宁眼睫轻颤，秋水般的眸子漾开涟漪。
手心落下一片温凉，温以宁低下眼眸，是一条青瓷手链，被裴回放在她的手里。
裴回一直随身带着这条手链，也一直在找合适的时候送给她。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给出去。
爷爷曾和他说，如果喜欢一个人，就送她一件青瓷。
青瓷亘古不变，无论千年万年，都不会褪色。
“我喜欢你。”
裴回漆黑瞳仁如一片乌沉沉的海，但此刻，海上星光熠熠，璀璨夺目。
“温以宁，和我在一起吧。”
他会为了她，从深渊里走出来，成为一直照耀着她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