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兆礼安抚着江写忆睡下,走出房间后想给医生打个电话,却意外的发现施璇还没走∶“还留在这里,等着我跟你算账?”
嘴上这么说,陆兆礼心里却是深深的懊悔。
不该带他来见施璇的。
他之前在国外看到江写忆的病例时,的确发现过他心脏有点小毛病有点问题。
只是这点小毛病隐藏在不计其数的大毛病里,太容易被忽视了。
他在国外的五年里大概是由于保养得当,这方面的毛病一直没发作过。对于这一点陆兆礼其实有点惊讶,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江写忆完全不是会注意自己身体状况的人。
而自从陆兆礼把他带回来后,尽管二人相处的日常充满了阴阳怪气与冷嘲热讽,但江写忆也并未因此犯病。
渐渐的,连他也忘了这回事了。
施璇完全没理会陆兆礼敏感脆弱的内心发生了怎样的动荡∶“请借一步说话。”
“等会儿。”陆兆礼指着手上的电话:“我叫下医生。”
电话很快接通了:“喂?”
声音有些含糊,似乎还在吃饭。
“有事。”陆兆礼多跟他废话,而是干脆利落的报出了地址。
没等对面反应,他就把电话挂了。
施璇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表情?”陆兆礼有点疑惑,但并未多想:“我不想离他太远,就在对面这间房谈吧。”
……
陆兆礼其实完全不想理会施璇,可奈何这人过于执着、冲动又不计后果,再这么来几次,江写忆的身体可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
冷静下来的施璇率先道了歉∶“抱歉,是我冲动了,忘了他身体不好。只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你先别问。”陆兆礼冲他比划了个“嘘”,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下如今的情况∶“简单来说,他出车祸,不幸撞坏了脑子。我很急,就用了点非常之法把他带回来了。”
陆兆礼的言简意赅是真的言简意赅,但施璇依旧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关键∶“所以,你这是趁人之危?”
……还真是。
陆兆礼咳嗽了一声,跳过了这个话题∶“总之……我遇见他时,他已经做过手术很久了,状态看起来比当年好了不少。”
提到当年,二人都沉默了。
这是他们不愿再提的伤心往事,也是陆兆礼尽量避开施璇的原因。
他感激施璇为他送来了关键的消息,却憎恨于他的背叛。
可是有些事情,主动逃避并不意味着它消失了。看似愈合的伤疤下,血肉却在逐渐溃烂。
“他的记忆……已经在恢复了。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按照医生的说法,他应该早就想起来才对。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见到关键的人关键的事才会想起来一点点。”陆兆礼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说……他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根本不愿意想起我啊。”
除了江写忆自己,这事儿没人知道。
这时,一个相当不爽的声音穿了过来:“人呢人呢?晚饭时间就把人叫过来,陆老板这么不通人情?”
施璇回过神来,没再纠结陆兆礼的失态:“这个就是你找的家庭医生?”
其实他更想问你找家庭医生干嘛。
“嗯。”陆兆礼随口敷衍了一下,就出去叫人了。
他找的这位医生其实与他颇有渊源。
当年他前脚刚和系花学了一段时间把脉,后脚她对象就上门找事儿来了。
系花她对象姓方,大名方源,与系花谈恋爱时博士在读。
总之,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方源家里的人都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可以说得上是家学渊源。只是方源对当医生不感兴趣,他的人生目标是当个米虫,上啃老下啃小。只是条件不允许,没人给他啃罢了。
而陆兆礼……在把江写忆带回来后不知道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坚定的觉得他需要一个家庭医生来给他柔弱不能自理的替身看病。
千挑万选后,他看中了方源。
而方源……他觉得陆兆礼这行为很神经,他顶多能看点感冒发烧之类的小毛病,您家这位……
只不过陆兆礼给的太多了。
唉。
好在这次他能治,不然到手的钱恐怕就飞了。
“没什么大事,他也知道自己什么毛病,吃过药就好了。”方源给他简单的做了个检查,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写了点什么后顿时松了一口气:“你又怎么气着他了?诶哟我跟你说过他这身体得静养,没事别惹他生气……”
一旁的施璇刚想解释,陆兆礼却抢先一步认了错:“抱歉,我的问题。”他看着睡梦中的江写忆,或许是梦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江写忆的眉头始终不安的皱着。冷汗不断从他的额头滴落,打湿了头发:“他这种情况……要怎么做?”
方源没跟他客气:“你问我?你不是学心理的么?”
陆兆礼:……
谢邀,早就还给老师了。
他只能把江写忆抱在怀里,不断安抚着怀里的人紧绷的神经。
……
江写忆此时难受的厉害。
哪怕是在梦境里,哪怕□□已经沉睡,可那痛苦却超脱了□□,深埋于他的灵魂之中。
他艰难地捂住了胃部,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几粒药,就直接囫囵着吞了下去。随后他无力地瘫倒在床上,想让自己好过一点。
这时,手机却响了起来。
对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江写忆强忍着痛苦,沉默的听完了对方的话。
“你说的有理,但我拒绝。”即使他已经痛的神志不清,已经很难理解对方的意思了。但他的拒绝依旧是那样的不疾不徐,像是在这场拉扯里掌握了主动。
没跟对方多做纠缠,江写忆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他痛的满头都是汗,却还是挣扎着坐起身,但这对他来说有些困难。
他只能虚弱得靠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突然捂住了嘴,强撑着疼痛的身体跑到了卫生间,竟然是对着洗头台呕出了一大口血来!
江写忆却没多惊讶,他只是平静的打开了水龙头,将那刺眼的红色通通冲走。
确保没留下什么破绽后,他抬起头,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江写忆脸色惨白,瘦的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在惨白灯光的映衬下,他仿佛新死不久后回魂索命的艳鬼。
江写忆惨笑一声,扭头离开了洗手间。这会儿药效已经上来了,被疼痛折磨许久的背脊逐渐挺直。套上已经不大合身的衣服,他又是那个外人眼里无所不能的陆氏总裁了。
这样的记忆仿佛梦魇,江写忆在里面打转太久,久的连连绵不断的痛苦都在逐渐变得麻木。
这一幕似乎与之前的场景都没什么不同,江写忆依旧意识昏沉地躺在床上,无穷无尽的疼痛在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不太舒服的动弹了一下,发觉手腕与脚腕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拽的他有点疼。
但江写忆并不在意,他现在对外界的感知迟钝了不少,这点疼痛已经给不了他太多的刺激了。
似乎有人推门走了进来,那人摸了摸江写忆滚烫的额头,似乎有些苦恼的说了些什么。江写忆没听清,他只感觉到好像是有谁将他半扶起来,给他喂了一口什么东西。
他回味了一下,甜甜的,是糖水。
他的三魂七魄仿佛是借着这一口糖水重返了肉身,连那将他五脏六腑折磨得肝肠寸断的疼痛似乎都因此减轻了不少。
梦魇散去,新的记忆终于出现了。
只是那个喂他糖水的人却已经不在身边了。
江写忆颇有些遗憾的看着面前的几个白大褂,内心随便揣摩了一下他们到底几天洗一次衣服。
“先生。”对面的老专家头发花白、脑门锃亮,一看就知道靠谱∶“按照您如今的身体状况,其实已经到了不得不手术的程度,但您要提前知道,手术风险会很高。”
他像江写忆递出了一份厚厚的风险须知∶“冒昧问一下,您真的不要叫家属过来么?”
江写忆简单翻看了一下,没怎么犹豫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不必了。”
也可能是命不该绝,他ICU里几进几出,大大小小的手术更是不计其数。
更不知道多少次几近病危,全靠昂贵的医疗设备吊着最后一口气。
几经波折他到底是活了下来。
这一段的记忆纷乱又破碎,昏迷的时间远远大于清醒。□□上巨大的痛苦让他肝肠寸断,而在那短暂的清醒时间里,他又无数次的想过∶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这世上没人再需要他,那点儿亲朋好友知道他死了,可能会伤心一会……那也不过是暂时的,时间久了,他也不过就是个“我有个朋友”。作用不过是在茶余饭后,在夜深人静时给人家追忆往昔添一笔不大不小的谈资。
他夙愿以偿。
拖着这样一副破烂的身体,在异国他乡的角落里勉强苟活,这样的日子也太了无生趣了点。
既然如此,为何还迟迟不肯放弃?
江写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事到如今,你又在期待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