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的山路崎岖难行。
山上即没有平整的水泥地铺设,也没有设置隔离网阻隔危险。
一人一兽走过的路杂草丛生,未经人工修整的野草肆意蔓延,最长的已经去到吴坝酒的腰部。
这不得不让吴坝酒小心翼翼地在左一个坑洼,右一个凹陷的泥地上迈步前进。
如果他们往上山走,就要用枝条小心探路,拨开草堆,防备突然出现的野兽以及坑洼地。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嗷噗噗并没有这样做,他就这么扒开草堆,带着吴坝酒往上走。
既然对方不怕被蛇咬到中毒,也不怕被野兽突然袭击以致受伤,那吴坝酒也没什么怕的了。
周围只有沙沙沙扒开草堆的声音,这声音在这条上山路上并不明显。
风拂过,吴坝酒能听到周边传来的虫鸟鸣声,还能听到周边虚影的心声。
要是之前,这些无时无刻不在的虚影心声会让吴坝酒感到非常烦躁。
但现在,吴坝酒宁愿这些心声多一点,多到他听不到远处的声音。
侧耳聆听,风声中夹杂着距离这里稍远的扒开草丛沙沙声,还有低沉压抑的呼吸声。
如果不是吴坝酒动用一丝能量凝听,他不可能听得到那么远的声音。
视野逐渐开阔,嗷噗噗停下脚步。
他们眼前是一个没有任何杂草的泥地小平台。
它就像一块被山腰推挤出来的多余之地,和下方的地面形成了十几米的高度差。
如果不会飞的人掉下去,恐怕会直接死亡。
吴坝酒站在嗷噗噗身后眺望,从这里他可以清晰看到部落所在地。
如果视力足够好的话,站在这里的人还能分辨出每只直立兽类在做什么。
这个位置无疑是一个绝佳部落观察点,可以一览全部落的所有。
想必嗷噗噗平时就在这里,注视着部落的一举一动。
他错了,之前他不应该说嗷噗噗像神一样。
嗷噗噗不是神。
他只是一个帝王。
现在这个帝王老了。
垂暮的嗷噗噗转过身。
黑暗之中,他的眼睛依然亮得让人炫目。
“不死的神啊。”
咻——
一只箭划开嗷噗噗的野心,划破吴坝酒的所有忍耐。
如期而至。
吴坝酒往后退一步,这只绑着黑鳞石的箭狠狠地插进他之前站立的泥地上。
嗖嗖嗖——
这只箭仿佛开启了攻击的开关。
紧接而来的是箭矢如同密集的雨点,从四面八方袭来。
“永生的神啊。”
与此同时,嗷噗噗取过腰间挂着的弓,瞄准吴坝酒的眉心。
松动手指。
他的动作流畅而又精准,仿佛已经无数次在心里演练过着一击。
“我不是说过,不要叫我神吗?”
吴坝酒敏捷一闪身子,展开双翅,低空滑行,迅速避开奔着他而来的箭头。
然而,嗷噗噗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
他没有一丝慌乱和惊讶,反而快速把弓调整方向,对准天上,射出一箭。
这箭一出,周围草堆之中,几块石头极速向吴坝酒头顶上飞出。
它们拖着一张由暗红色的绳编织出来的网。
大网如同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兽,向吴坝酒的头顶猛然罩下。
吴坝酒奋力往大网外围逃离,同时用爪子划开大网。
但那些制作大网的绳并不是简单的绳索,它如同钢筋,坚硬无比,爪子的攻击并没有给它留下划痕。
此时此刻,吴坝酒才注意到,这些绳是由雷动的荆棘条制作而成的绳索。
雷动的荆棘即是攻击手段,也是他的生命本源。
无论处于幼年期还是成年期,他的荆棘条数量都不会再有变化,一旦被砍断便无法再重生。
没想到,成年后的雷动荆棘条硬度超越了他的爪子锋利程度。
透过密集的网眼,吴坝酒触到嗷噗噗眼中的兴奋光芒。
显然,嗷噗噗看出来了,他的爪子无法穿透这张由荆棘编织的大网。
本来应该愤怒无比的吴坝酒,不知为何,心底反而重归寂静。
或许他不应该在他们年老时来看望他们。
不。
他一开始就不应该说出永生这两个字。
大网彻底落下,吴坝酒没有完全逃脱大网的笼罩,他的翅膀被大网盖住大半部分。
这会让他飞不起来。
如果吴坝酒想要重新飞起来,他需要亲自动手揭开大网。
就在吴坝酒想要动手之时,他的左边冲出一只拿着大型斧头的直立兽类。
同一时间,虚影的心声在吴坝酒的耳边响起。
——咕嘎!咕嘎!咕嘎!
吴坝酒迅速伸出左手抵挡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同时半撤身子,企图用脚将嗷呜呜踢开。
哐叽——
鳞片与黑鳞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斧头成功地劈入吴坝酒的半只手臂。
看到此场景,嗷噗噗满脸兴奋,他将手上的东西掷于地。
哐当——
这信号一出,四周飞出十几条绳索,扣住吴坝酒的手脚。
没等吴坝酒挣脱黑鳞斧,他的脖子传来一阵异样。
“嘶!”
一张嘴巴狠狠地撕咬吴坝酒那没有鳞片包裹的脖子,撕下一块肉后立即远离。
嗷呜呜叼着块肉,整张脸扭曲地狞笑。
那一小块脖子肉脱离吴坝酒的身体后,逐渐化作能量。
见状,嗷噗噗猖狂地张开大嘴,将这份正在消散的能量吞入肚子中!
他吃了神的身体,他的身体里有神的力量,他可以和神一起存在于这片天之中!
“与神…永生!”
他那苍老的面容,彻底摒弃了昔日的模样,只剩下对永生的丑陋且贪婪地欲望。
一声长叹过后,吴坝酒冷冷地说道:
“没有任何生物可以永生。”
说完,能量从吴坝酒的手中迸发出来。
捆绑住他的绳子根根断裂,脖子上缺失了的部分也被能量重新构成出来。
这一神奇的现象,让在场所有兽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拿着斧头的嗷呜呜更是松开了斧头。
“嗷呜嗷呜!!”
嗷呜呜摇着头一边后退一边对吴坝酒大喊着,退到平台边缘后,他四肢在伏地上,瑟瑟发抖地露出脖子。
就如往常他们比斗后,输了的模样。
吴坝酒没心情辨认嗷呜呜在想什么。
既然纯粹的身体力量已经奈何不了这群直立兽类,那就只能动用沙漏中的能量清除他们。
他对他们已经留够情。
见吴坝酒开始动用“神的力量”,嗷噗噗退开一定距离,取过腰侧的小木筒,从里面取出一只手指长度的虫蚁。
他重重地捏了一把虫蚁的头,直到虫蚁发出尖锐的哀鸣后,迅速将虫蚁朝吴坝酒的方向扔过去。
吴坝酒伸出手臂,连同那把砍进他手臂的斧头也一同被迫转动。
斧头上的黑鳞石很好地抵挡住了飞过来的尖叫虫蚁。
轰——
低沉的轰鸣声响起,黑鳞斧从吴坝酒的手臂上震飞出去。
虫蚁接触到实物后来了场不亚于高压锅爆炸。
空气被突然压缩,焦黄烟雾腾起,烟雾边缘画面扭曲。
从虫蚁中飞出的黄色液体四处崩散,空气中飘出一股令吴坝酒熟悉的香甜的汁味。
黄色液体接触到泥地后,将泥土腐蚀成黑色。
这些虫蚁炸开后飞出的液体,有毒且有腐蚀性。
这个认知,吴坝酒早在吃下那口肉时就弄清楚了。
他抛下正在剧烈喘气的嗷噗噗,取过斧头,切换光点视觉。
确认过隐藏在后方山林之中的直立兽类们的位置后,往他们飞过去。
昨天看着吴坝酒吃完那块大肉并没有出事,嗷噗噗早就知道虫蚁的作用不大。
但他们已经为今天做了很多准备,就算没有任何作用,他们也必须将所有东西都用上。
他的身体已经老得不适合长时间作战。
嗷噗噗缓了口气,将尖叫着的虫蚁捆在箭头上,对准吴坝酒射出弓箭。
爆炸虫蚁的箭头攻击可以用斧头抵挡。
爆炸声中,吴坝酒裂开嘴,迅猛地伸出爪子抵向直立兽类的眉心。
“嗷嗷嗷!!”“嗷!”“嗷嗷!”
直立兽类们扔下远程的弓,抽出腰间黑刀和吴坝酒近身攻击。
砍、劈、刺、横、扫……
他们将他们这些年练习过的所有技巧都倾注在这一场战斗之中。
但为什么?
为什么!
“嗷!”
又一只直立兽类被刺穿眉心倒下。
“怪物!”
无论怎么砍,无论眼前这个怪物受了多少伤害,怪物依然执着地用他的爪子刺穿他们的眉心。
“这和我们听说的不一样!”
直立兽类们第一次,萌生出后退的想法。
他们从嗷噗噗口中,从嗷呜呜口中,从所有和吴坝酒相处过的直立兽类口中听过善良的神的故事。
这个故事中,神教会了他们文字,付与他们守护神,授予了能让他们壮大发展的土地。
神将所有东西都给了他们,他们自然也能从神身上拿任何东西。
包括永生。
“他不是神,他是怪物!”
所有的直立兽类想起了,刚才吴坝酒脖子上血肉重新出现的那一幕。
他们真的能杀了眼前这只怪物吗?
就在他们惊恐之时,他们的眉心插入了一只手指,连带着待在爪子中的毒素也被渡了进去。
他们的世界归为黑暗。
拥有能量补充的吴坝酒,在这一刻就是无敌的存在。
他不会中毒,不会流血,不会感到疼。
厮杀之中,吴坝酒感受到了来自本能的畅快,这就像吸食了猫薄荷的猫一样,全身都在愉悦地呐喊着。
还想吸多一点,已经不需要抵挡爆炸虫蚁的爆炸攻击,反正他不会受伤。
再多一点,猩甜的鲜血泼到脸上,他们痛苦惶恐的表情映入异瞳。
多……吴坝酒喘着气,手上提着一把早已被炸得凹凸不平的黑鳞斧。
他用仿佛变得血红的异瞳看向场外的嗷呜呜和嗷噗噗。
那一刻,在两嗷眼中,他不再是神,反而更像来自地狱的恶魔。
哒——
迈出的步伐踢到了某只死去的兽的黑鳞刀。
吴坝酒微微一顿,终于从这阵酣畅中清醒过来。
他活动了一下被箭矢插成刺猬的身体,一边走近两嗷,一边将身上的箭矢取出来。
自此自终他都没有流血。
本来就是,无论是看听闻尝触还是血,都只是通过银色能量模拟出来的东西而已。
当他没有精力分心动用能量时,森的身体只会是一具用虚无能量构造的身体。
但嗷噗噗并不知道。
那十几天的相处经过几十年的沉淀,早已模糊不清,唯一剩下的是吴坝酒在空中消失融入天空的场面。
对啊,神怎么可能像他们一样流血?
那块化为虚无的血肉不就证明了一切吗。
他真的已经把神的血肉吃进肚子里了吗?
这怀疑一产生,所有和神经历的一切都变得似梦而非。
他哆嗦着手,放下了手上的弓,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他知道,他彻底地败了。
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流下,他用浑浊的眼瞳看向吴坝酒。
“神,我能否永生?”
“没有任何生物可以永生。”
吴坝酒漠然伸出手指。
处在平台边缘的嗷呜呜猛地抬头,他满是褶子的脸上已然全是泪水。
“嗷噗噗,一起,生活,不死!”
直到现在,嗷呜呜说话依然还是不利索,但他的语气恳切,恳切到吴坝酒将目光放到了他身上。
“就算嗷噗噗是你一把屎一把尿带大,你们生活在一起,你不想他死去。”
“但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嗷呜呜被这冷落寒霜的语气一颤,他看到了吴坝酒眼中趴在地上的自己。
在吴坝酒的眼睛中,他看到了心思赤裸的自己。
他趴着爬向吴坝酒,哀求着,
“嗷噗噗,制作武器,强大,吃饱,不死!”
吴坝酒嗤笑了声,把手指按在嗷噗噗的眉心之上。
他的手指里还有剩余的毒素。
这是涂在那块肉上最后剩下的毒。
现在他将这份毒还给嗷噗噗,也算是还了嗷噗噗给他两块肉的礼。
死亡来临,嗷噗噗全身放松下来,笑了。
他的脸上并没有即将死亡的恐惧。
他留恋地看着这么多年没有丝毫变化的面容,显露出如当年一样闪到他人眼睛的求知欲。
“神,我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噗嗤——
手指深深地捅入嗷噗噗的眉心之中。
同一时间,天际终于迎来新一天的第一缕阳光。
异样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