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有令,后妃不许私自见外男,宫外的人更不准私自闯入后宫。
楚云深一口气犯了两条。
徐贵妃教训姜絮的原因无他,之前她的宝贝弟弟向她诉过苦,说是相中美人求而不得,并且那日徐良玉生辰宴会上,楚云深与姜絮竟然平起平坐,感觉折了他的面子。
这女人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楚云深不近女色这么多年,怎么偏偏在姜絮这里破了戒?
徐贵妃越想越恨,手里的绣花手绢被攥成一团。
她自小与楚云深相识,自认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她略长楚云深几岁,快到进宫选秀的年龄时,她明里暗里的暗示过楚云深,对她可有几分情意?
但是楚云深却仿佛没有心一般,直截了当的把话说开,直言对她没有半分情意,甚至连句“我只把你当姐姐”的客套话都没有。
徐贵妃进宫前是被徐国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也是个骄矜之人,楚云深的话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屈辱,即使后面进宫得宠,倚仗家族当上贵妃,但心里那点恨意一点没变。
姜絮无非是点燃了这些年积压的炮仗的导火索,楚云深她动不了,教训教训一个小奴婢还是可以的。
单单只扇了一个巴掌显然意犹未尽,那玉妃更是可恨,本来近日玉妃得宠就惹来后宫的不满,如今正面相碰,这人又是极其傲慢,目中无人,给徐贵妃心里的怒火又添了把柴。
她手里绞着手绢,门外却传来嘈杂的声音,循声望去,太监和宫女七嘴八舌的吵着,一团人影像门内走来,徐贵妃忍不住骂到:“吵什么吵!”
砰的一声,大门被踹开,拦着楚云深的太监被甩到一旁,伏在地上直哎呦。
徐贵妃见到楚云深先是欣喜,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怎么闯进来的!
徐贵妃满脸惊惧,颤颤巍巍道:“你、你怎么来了?擅闯后宫可是重罪!你怎么敢……”
大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冷清的月色透过窗落进屋子里,楚云深逆光而立,脚下的影子被拉长,他一席玄衣,整个人犹如鬼魅一般。
一旁的贴身宫女也被吓得惊慌失措,扯着嗓子就要喊人,却被楚云深抬手扼住了脖子,满面涨红之下,晕了过去。
徐贵妃面色苍白,抖如筛糠,楚云深却只是戏谑的笑了笑:“别担心,贵妃娘娘,我向陛下请示过了,今日特意找你来商议你弟弟徐良玉的死因。”
“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
当时的悲伤是真的,可如今的恐惧也是真的,她这弟弟不成器,她虽然也依靠家里,但在宫中也是她一步步爬上来的,可他弟弟却只是知道吃喝玩乐,贪图美色,她的肚子不争气,进宫多年未有一儿半女,徐家就她弟弟一个独苗,又不是读书那块料,她恨徐良玉不知上进,又恨自己无能为力,甚至波及到了她父亲徐国公身上,为何当初执意把自己送进宫中为徐良玉的仕途铺路,可她怎么恨都没有用,官家女子非特殊情况成年后都要入宫选秀,这是她逃不开的命运。
甚至看向眼前的楚云深都连带着恨了起来,恨他当初为何不喜欢自己,若当时他能去皇上面前向自己求亲,是否这一切都会有改变。
可是恨来恨去,徐良玉却死了。
徐贵妃跌坐在地上,满面泪痕,头上华丽的珠翠坠得她头疼。
“你在害怕什么?”楚云深打断了徐贵妃的思绪:“你以为自己在徐良玉的罪行里摘得清吗?”
“你胡说什么,我弟弟的死因尚未查清!你休要泼脏水!”
“我这就帮你理一理头绪。徐良玉死后,家中钱财并未丢失,我又查了查他那几个情妇,结果都说徐良玉有日子没找过她们了,你说凶手不为情不为财,那是为了什么?”
徐贵妃如鲠在喉,无法回答。
“他之前忽然向我借三十两黄金,说是给府内死掉的一个婢女的抚恤金,照例来看,完全用不上三十两黄金,那个婢女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心里应该有数吧。”楚云深盯着她:“你最好说实话,徐良玉最近能联系到仇家只有她。”
外面忽然一声惊雷,将屋内瞬间照彻如白昼,也照亮了楚云深的脸。
徐贵妃终于崩溃哭嚎道:“我没办法!我知道他杀了人,可是、可是那婢女的父母又不在乎!怎么会是她呢,明明已经拿钱走人了。”
楚云深点到为止,看她的样子也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了,缓缓的走到一旁,脚下是他刚刚掐晕的婢女。
徐贵妃唯恐他再做出什么,连滚带爬的来到婢女身边,摇醒了她,婢女一醒来就抓着徐贵妃哭着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徐贵妃没说话,只是看向楚云深,勉强定了定心神:“我知道的都说了,你还要问什么?”
“当然有,”楚云深这场戏终于迎来了重头戏:“你为什么要伤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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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絮回府后,张总管为他二人早就准备好了醒酒汤和姜茶,姜絮一碗热姜茶喝进去,果然身体都暖了大半。
“殿下还没回来?”张秀秀关切道。
“嗯……”姜絮捧着茶杯,有些心虚,硬着头皮答道:“还在宫中商议徐良玉的案子。”
“对了,姜姑娘,你的脸还有点肿着,这是府里的药膏,以前殿下用的,见效快。”
姜絮依言接过,取出一点涂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一片倒是很舒服,没有一点刺痛的感觉。
张秀秀在一旁看着,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道:“这伤殿下知道嘛?”
姜絮沉默着点了点头。
张秀秀颇有些担忧道:“这怎么弄得……”
“是我出言不逊,顶撞了贵妃,所以吃了教训。”
“这……”张秀秀心道哪个妃子这么胆大包天,在楚云深眼皮子底下对楚府的人动手。
“哪个贵妃脾气这般大?怎么还上手打人。”
“徐贵妃。”
张秀秀听到这顿时没了气势,似乎还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紧张。
姜絮看到张秀秀的表情,心里有点疑惑,便开口问道:“怎么了张总管?我是不是闯了很大的祸?”
“啊没没什么,”张总管缓过神来,尴尬的笑笑:“那个,这个事你也跟殿下说明了吗?”
姜絮又点了点头。
张秀秀呼吸一窒:“那,殿下说什么了吗?”
“嗯……没什么,只是让我先回府,剩下的殿下去处理。”
张秀秀顿时松了口气,反过来安慰姜絮道:“既然殿下说了他会处理,姜姑娘就安心吧。”
姜絮点了点头回去了自己的房间,张秀秀在厅堂里发出一声叹息。
可他来不及回忆,楚云深的马车就停到了门口。张秀秀忙去迎接,楚云深下车,见到张秀秀便问道:“姜絮呢?”
“姜姑娘今日有些疲倦,喝了姜茶上完药就回去休息了,所以才没出来迎接,殿下莫要怪罪。”
“嗯,不必叫她,让她好好睡一觉。”楚云深终于放下心来,经过白日的事,他长了记性,以后定然不会轻易带姜絮抛头露面。
楚云深会房时绕了下路,顺道路过姜絮的房间,见她屋子里面还亮着光,于是上前有些犹豫的敲响了房门。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姜絮已经洗漱完毕,长发也披散下来,见到楚云深时有些讶异,俯身行了行礼:“殿下回来了。”
“嗯,怎么还没睡?”
“马上就要睡了,殿下回来的好晚,是我连累殿下了。”
“胡说什么,”楚云深皱起眉头,极为厌恶这套说辞:“你若是不想睡就来陪我,之前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到。”
姜絮奇了怪了,之前答应他什么了?
楚云深看着姜絮疑惑的目光,冷冷的回答道:“之前不是说要临睡前守着我入睡么?”
想起来了还有这茬,可姜絮却在心里疑惑道,怎么守着,俩人干瞪眼吗?她又不会讲睡前故事。
“今日太晚了先作罢,”楚云深低头凑近姜絮,盯着她的双眼:“明日必须。”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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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前,夜空迎来最漆黑的时刻,万籁俱寂,姜絮却在此时此刻又收到了信鸽。
不过这鸟却是离仙楼的,姜絮取下信纸,上面是容珏传来的消息。
“那日你问我的种种,我今日都告诉你,现在速来宫中。”
姜絮盯着手里的纸,良久握紧了掌心,纸张在手里皱成了一团。
皇宫不像王府,城墙高耸,巡逻的侍卫密集还定点定岗,姜絮观察了许久他们巡逻的规律,趁换班交接之时,一举翻越进去。
为了掩人耳目,姜絮身上仍是平日的衣衫,若是夜行衣太过扎眼。
姜絮寻着容珏给的地址弯弯绕绕的来到了储芸宫,她贴着墙根,看到了上次在花园里的小婢女,此时正守在门口打瞌睡。
姜絮不能从正门进去,翻窗而入,屋内燃着熏香,奇怪的是这容珏找她来,自己却没起床。
床上垂着纱帘,姜絮往前几步,仔细看去,原来床上是两个人!
姜絮顿时被吓得连连后退,手忙脚乱的想要逃避这里,然而此时的容珏却缓缓拉开了纱帘,下床来到了姜絮面前,低声道:“你跑什么?”
“你说呢?”姜絮无助的看着她,低声喃喃道:“你今夜侍寝,皇上就躺在你身边!”
“容珏,你就恨我恨到这个地步,宁可设圈套骗我进来吗?”
姜絮不敢大声,二人犹如耳语,床上的皇上翻了个身,弄出来的动静又惊得姜絮一身冷汗。
“你怕什么?怕他认出来你?”容珏对于姜絮劈头盖脸的猜测感到心寒,怒气上头,握着姜絮的手腕把她扯进怀里,此时她只穿着寝衣,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姜絮甚至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如今不像以前,过于亲密的距离反而让她有些不自在,忍不住皱了皱眉。
容珏察觉到她的表情,心里的恶意犹如藤蔓般爬满整个心脏,她扯开嘴角,自嘲般嗤笑道:“怎么?见我现在这个样子,嫌我恶心了是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放心吧,”容珏打断她的话:“那老头岁数太大,身体不行了,什么都做不了。”
姜絮不想再提此事,只好转移话题:“你不是说,今日要都对我坦白吗?”
“对,你之前不是问我进宫的目的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要刺杀皇上。”
最后四个就这么被容珏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却听得姜絮耳边一阵嗡鸣。
良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疯了……”
“我没疯,”容珏冷静的看着她:“我调查清楚了,当年我家惨遭灭门就是皇上下令的。”
“你觉得你能成功吗!”姜絮忍着喷薄的怒气,一字一句道:“就算你玄蝎再厉害,鬼榜排名再高无人能敌,你一个两个打得过,可是这宫中成千上万的禁军,你就算刀砍到卷刃也未必能活着出来,你凭什么觉得你孤身一人斗得过皇权!”
“我不在乎,我只要报仇。”
姜絮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如今的容珏已经彻底被仇蒙蔽了双眼。
自己的手腕被容珏握得生疼,床上的皇上在睡梦哼哼几句,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
“你放开我。”
“不放,”容珏盯着姜絮:“除非你觉得我做的是对的。”
“别胡闹了!一会皇上醒来看到你我现在这样怎么办?”
“那我就杀了他们!”容珏陡然扬高了声调,姜絮却是目光颤抖的看向她。
她似乎彻底不认识容珏了。
对方眼里的偏执与疯狂,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想要把姜絮彻底的拢住。
“玉儿……”
床上传来皇上的呼唤,这次他似乎真的要醒了,姜絮趁机摆脱她的掌控,冷声道:“玉妃娘娘,我是楚王府的人,以后还是少见面为妙,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