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当天,言书越瞧着和自己对坐的几人,抱胸坐在沙发里,冷上一张脸。
对面,安顺、崔北衾和蔡佑山像三大护法一样,围在顾扶音身边,中间被护着的人有些无奈,尴尬的推了推眼镜。
“越队,北衾的意思是...”
言书越抬手制止她的话,目光转了个向,落在崔北衾身上。
“你把你刚才问的问题再问一遍。”
她的声音沉静的像秋水,明明没有泛起任何涟漪,却就是让人心里莫名一颤。
崔北衾咽了下嗓子,扭头看着蔡佑山,这家伙可好,丝毫没点那啥数,直接撇过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靠,早知道就不帮他了。
在心里不知道骂了蔡佑山多少遍,还是摆出了一张笑脸,回答言书越的问题。
“我的问题就是想问问,您和海楼姐现在是什么关系?”
话说到最后溜得很快,就像是烫嘴一样,一轱辘就滚了过去。
言书越面无表情的看着崔北衾,搭在腿上的手指交错点着,一双眼里没有别的情绪。
崔北衾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说的话确实让人听不清楚,打算又说一遍。
“就是想问问您和海楼姐...”
“现在是朋友关系。”
话吐了一半的嘴还张着,她睁着两只眼有些懵的看着言书越,顾扶音瞥了眼,伸手替她把嘴合上。
她的回答里有个关键词,不是朋友关系,而是现在。
它是个含有时间范围的词,它的出现意味着给这段关系加上了时间限制,或许它会成为过去,或许会成为将来,让这段关系最后的走向变得模糊,它没有一下就给这段关系定性,反而是给了无限的可能。
听起来让人有些难以言表。
安顺扭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大人,学着他们的样子给了一个愁肠百结的表情,同样叹着声。
言书越也跟着叹气,目光扫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直接摊牌,问他们:“你们到底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这次蔡佑山没有装鹌鹑,扬起藏在沙发后的脑袋,举着手说了句。
“越姐你这话说的好渣啊。”
言书越:“-_-”
崔北衾笑着扭头看他,送给他一个竖起的大拇指,没想到啊,这家伙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勇了,佩服啊。
这话愣是给言书越整笑了,她手指挠了挠眉毛,视线落在蔡佑山身上。
“我想听听你是怎么得出我很渣的这个结论的。”特殊的几个字被她说的咬牙切齿。
蔡佑山听出她话里的不开心,抿着唇有些害怕的耸耸肩,求助的看向崔北衾,却被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扭过头去,一个眼神也没给。
呜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巴掌落在头顶上抓了抓,长起来的头发尖尖有些刺挠。
他嗫嚅着嘴半天没能憋出一个屁,言书越就这么望着他,什么也没说。
蔡佑山心下一狠,早死晚死都得死,痛痛快快一点才是大丈夫。
“我就是觉的越姐你给这段关系加上个现在这样的描述词,让人觉得你对你们俩之间的关系不那么看重,有点三心二意。”
言书越换了只脚翘着,手肘落在扶手上,微微斜了身子。
“你不晓得事情的始末,就开始要评头论足了?”
还是之前的语气,可这次听来,隐隐藏有生气的意味。
蔡佑山缩了缩脖子,手抓在沙发上,指甲落在布面上划出些声响。
他垂下头,意识到了自己的错。
正所谓未知全貌不予置评,道理如此简单,本就不需要人再三提及。
连事情的始末都不知道,又怎么给得出客观的评价呢。
全是些自以为客观意见的主观看法。
“越姐,对不起,下次不会在这么乱说话呢。”
听到他的道歉,言书越平淡的点了下头,想着自己也应该给个解释,于是把那事说了出来。
“我知道你们在好奇我和海楼的关系,其实就像我说的那样,我们俩现在是朋友关系。我和她,准确的来说是我,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听到她的话,顾扶音垂下眼望着自己抖动了一下的指尖,又抬头看她,问道:“为什么?”
言书越笑了笑,手肘撑的有些累了,挺直腰背坐正,“朋友到恋人的关系,不仅仅只靠那一句话,有时要付出很多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努力,才能跨过那道坎顺利牵起对方的手,给出一句肯定的回答。”
目光落在了她眼底,顾扶音问:“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她明明之前还是一副拒绝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因为那场意外的车祸吗?还是...
目光慢慢往下移,落在她那颗跳动的心脏。
是心...变了吗?
“因为,我有点喜欢上她了。”
对面坐着的人或大或小,脸上都是一副被这话恶心到的表情,什么时候他们的越队变得这么肉麻了,怪不习惯的。
崔·勇者·北衾开口,“越姐你懂什么是喜欢吗?”
言书越抬头看她,反问了一句:“那你懂吗?”
嘿,看不起谁了。崔北衾张嘴就想说一句,可话涌到嘴边又被她给咽回去,如此反复好几次,愣是什么好听的话也说不出来,只道了一句。
“喜欢就是喜欢。”
越是想用堆砌的文字来描述一种感觉,就越会感觉到自己词语的匮乏,就好像什么词什么句都能用,又好像这些都不能用,形容不出来。
就算把喜欢夸得那么天花乱坠,讲得那么憧憬向往,等落下来才发现说的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一点也不契合。
多少人为了形容喜欢绞尽脑汁却得不到满意的结果,却忽视了这个问题究竟问的是什么。
难道真的是在问什么是喜欢吗?
言书越赞同的点了下头,附和着崔北衾刚才的话,“一个人绞尽脑汁去想那些能说出口的描述性的词,都是在美化这个本就不需要词语去点缀的感觉,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形容。”
喜欢一个人其实很明显,但爱一个人很难。
如果把喜欢等同于爱,那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维系彼此之间的关系。
可以喜欢任何人,也可以喜欢任何物事,爱本身是一个有限的东西,要学会爱该爱的人。
掌声响起的很突兀,所有人都看着正在拍手的安顺,小孩睁着眼左右望了望,手上动作慢慢停下,怯生生的迎下众人的目光。
“虽然我没能全部听懂,但是你们说都好棒啊。”
小孩的感叹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紧接着也鼓起了掌,安静的客厅变得嘈杂。
“阿顺,你以后有对象了,记得带回来给我们瞧瞧啊。”
蔡佑山的大嗓门挤在掌声里响起,落进安顺的耳朵里,惹得她小脸一红,小声嘟囔着:“我才十岁唉。”
顾扶音瞥见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被她摸了下脖子,手指带着的凉意落在身上,激起一身栗子,听她说:“有时候,喜欢它就不爱看年龄。”
言书越看了她们两眼,听到一阵敲门声,蔡佑山去开门,剩下的所有人起身朝门口看去。
是海楼,来叫他们出发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在他们小队已经是举足轻重的地位了,或许准确来说,仅次于言书越。
言书越揣兜靠在厢壁上,看着数字慢慢降低,瞥了眼身边人,“馒头和花卷都安顿好了?”
把敞开的衣裳合上,顺着从脚把拉链拉到头,按好扣子扭头看她,“都交给初斜了,唉,又要远离我的孩子们呢。”
唇角微微撇了撇,下巴缩进立起的衣领,鼻头挨上凉凉的拉链头,声音闷闷的,“那就争取快点完成行动,好回去见你的孩子们。”
目光落在她冻的发红的耳尖,唇边笑意愈甚,抬手捋着垂落的发丝到耳后,“一辆车坐不下我们这么多人,所以另一辆车你们谁来开?”
站前面的人回头望着海楼,目光落在她摊开的掌心,然后又移动视线看向言书越。
言书越抬头望回去,扯着嘴角带动笑容,真是把皮笑肉不笑拿捏到了精髓,“扶音开吧,她车技好。”
崔北衾直接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嗯?”顾扶音歪了下头看她。
空气中飘过六个省略号,言书越无语的撇了下嘴,“能不能收一收你们脑子里的东西,我说的是那个意思吗?”
“那我也没那个意思啊,越姐。”崔北衾耸了耸肩,话是这么说可脸上却带了笑。
电梯到了地库,言书越主动提出和海楼一辆车,在众人的打趣中关上车门。
海楼笑了笑,扭头看着顾扶音,说:“你们走前面,我在后面跟着,路上注意安全。”
顾扶音点头,回了声好。
砰地一声合上车门,插上钥匙预热的同时系好安全带。
“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出电梯时她注意到言书越看了眼手机,虽然不知道是在和谁发了消息,但还是很清楚的感觉到这人变了脸色,心情不太好。
望着前车的后车灯,言书越揣在兜里的手摸出手机,鼻翼微张深吸了一口气。
“等一下。”说着,拨通了崔北衾的电话。
“越姐?”
听着那边有些疑惑的声音,言书越说:“有事和你们说,把免提打开。”
崔北衾听话的按下免提,“好了越姐。”
言书越把手机放在仪表台上,声音伴随着电磁传进那边人耳朵里。
“苏老板来消息说,他们没准备连接器。”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嘎吱嘎吱的难受极了。
电话那边传来蔡佑山暗暗的一声咒骂,和那车轮撵地的声音一起,真是难听加难听,好难听啊。
一向好脾气的人脸上也添上了怒气,可到最后却是笑了一下,听她轻声说:“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等车子驶出地库又听她问:“那边是怎么解释的。”
“是啊越姐,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啊?”崔北衾在电话里那头也问着同样的问题。
只听言书越笑了下,想来是和自己有同样的情绪,她说:“苏老板给的消息是,他们说如果实力可以,哪还有必要用这些设备。”
电话那头传来争抢声,过了一会儿有声音传来,是蔡佑山。
“越姐,说真的,他们到底是想我们去救人,还是去杀人啊?我们不能被牵着鼻子走啊,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把屎盆子往我们身上扣,他们倒是能拍拍手一走了之,结果留我们在那儿背锅。”
车厢里静默了一瞬,海楼扭头看她,问:“他们那边到底是几个人在做决定?”
苏白和她是老朋友了,做事细心,该讲的事情她一定会讲清楚。
虽然有没有连接器对入梦不会造成影响,可他们需要关注沉睡者的状态,不可能为了救命不顾自身安危吧。
既然有所图谋,为什么又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一个。”言书越声音清楚地落在所有听这事的人耳朵里。
“一个人就敢做这样的决定,他的权力未免太大了些吧。”顾扶音声音清晰的传过来。
海楼跟着前车打了转向灯并入左转车道,刚好遇上绿灯,平稳的驶了过去。
手指落在唇边轻轻按着,言书越看着前车的尾灯,抬了下眼和往后望的安顺对上,扬唇笑了笑,让她坐好。
那边的手机又回到崔北衾手上,听她问:“越姐,现在怎么办,没有连接器我们还要入梦吗?”
问题落下没有人出声,都在等着言书越的回答。
副驾的人挪了下身子,身上的冲锋衣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海楼瞥了一眼专心开车。
“我已经麻烦苏老板去调查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她的声音给小队成员带来了安抚,眼前要做的必须做的就是等,虽然等待是件很难熬的事,至少现在主动权还掌握在他们手里,只能等。
“那我们还去那里吗?”顾扶音在电话那端问。
“嗯,要去,等苏老板那边传来消息,再决定入不入梦。”
言书越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握在手里,听海楼问她:“为什么不拒绝这次行动。”
看着后视镜里跟在他们身后的车,言书越转过头看她,眼里烙下她的侧脸。
干净的下颌线,小巧的耳朵,微抿的嘴唇,轻轻翕动的鼻翼,连侧脸都是那么的优越。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我们都是些普通人,也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她话里的意思那么明显,海楼怎么会听不出来,一些刻在骨子里的基因罢了。
太阳慢慢斜了影子,时间也在阴影里溜走,留给他们的只有驶过的痕迹,和着一两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