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位陨落了的神明重新醒来,第一个感觉,只有一个字:
晕。
所以,他睁开眼睛后又马上闭上了,当然睁开时也是什么都看不到,因为他身上似乎还盖着什么东西。周围不断有刀剑的锵锵声,还有刺进肉里的闷响,可谓是一片混乱。
莫不是重开了也是死局?
他疑惑了一下,不过也仅仅是疑惑了一下。毕竟死亡对于已经死了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懒得想了,他觉得还是索性睡觉吧,这样一会若是死了也算是落了个“寿终正寝”。然而,刚适应这片嘈杂,周围的声音却又忽地停了。四周一下寂静异常,反倒让人又睡不下去了。
不过,他也并不关心发生了什么,仍旧选择闭着眼休憩。过了好一会儿,他听见头顶有人叹息道:“我早说过……”
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惋惜,是一道女声。
感觉到自己被轻轻捧起,就听那人又道:“既如此了,也是天意……”
于是,就这样,这位死了的神明发现,自己重生回来变成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人类婴儿。
而更加巧的是,这位将他“捡”回家的好心人,竟然是他身为神官时收的徒弟。
此时,他这位徒弟已经获了神格,却正在一处不知道哪里的山头当着个不知道叫什么门派的掌门。她的下面,又跟着一堆徒弟,徒弟套徒弟,他有了一帮徒子徒孙。
所以,现下,离他死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这也不用去纠结,他觉得既然活了,那就活着吧。
活了又不知道多少年,他突然发现之前自己的名字已经不能用了。他曾经也是赫赫有名的神官,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若与一名神官重姓重名,总是要被别人找麻烦的。因此,他就需要一个新的名字。
于是,抱头苦想了好久,他打算就叫自己宁老二。
因他本来的名字叫宁,既然是第二次活了,那就叫老二吧。然而,听完他这名字,他的这位徒弟直摇头道:“不行不行不行。”然后就跑去吆喝了一群她门派的大长老们,大家七嘴八舌了好一会,一个年纪大的终于拍板道:“叫宁侑。”
叫宁侑,也行。
以后,他就叫宁侑。
宁侑后来发现,他的重生并不是偶然,而是他的这位好徒弟和他以前的部下又把他弄活了。弄活了要干什么呢?他的好徒弟道:“要不再修炼试试?看看能不能再飞升当个神。”
对此,宁侑只能表示也可以,因为他确实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于是,宁侑就又踏上了修炼之路。
不过,在宁侑看来,当神也好,当人也好,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因此,多数时候,他就盯着那些修炼的弟子发呆。偶尔有些弟子会来请教,他就指点两句,碰到资质好的就多说几句。一来二去,倒是有几个弟子跟他熟络起来,但能记得住名字的,却只有一个叫周晚的。
能记住这位小朋友实在不是偶然,除却这位朋友和他同住一个屋,还有就是因为……
这厮实在是太吵了!
宁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周晚每天都有那么多话要说,这人一张嘴,便能从门派过往聊到天上鬼神,又能从山川河流聊到大漠荒芜。有的时候遇到些知道的,宁侑就会搭一搭话,大部分的时间,他还是就安静地听着。
他一直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淡地过着,直到这一年又到了周晚最兴奋的那几天。
周晚最闹腾的几天,便是快到仙界修仙大会那几天。
修仙门派不止他徒弟这一家,因此各门各派为了偶尔碰一碰面,便组织了个修仙大会。几年一次的,他没记住。但会议本意还是让自家弟子见见世面,或是互相炫耀一下门下弟子资质如何、飞升几何。对此,宁侑的兴趣不大,但每回都有周晚在他面前嚷嚷道:
“宁大哥,我觉得你可以试试这个比赛!”
“大哥!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在修炼弟子里排名多少吗?”
“老大!想不想去看看别的门派的仙法?”
等等等等。
整整要有几日如此来回,每日绕梁不绝。
但这一次,周晚修练完回来的时候,却不似之前那般雀跃,反而面色还少见的有些凝重。
“出事了。”他一进门就对宁侑道。
周晚的身上没有伤口,看起来也并无大碍。见此,宁侑微微先松了一口气,但他觉得能让周晚这人都露出如此表情的事情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保险起见,便问了一嘴道:“怎么了?”
周晚听他询问,朝宁侑看来,眉头都快拧到一起了,道:“我刚听闻他们前日收到一处南边小镇的委托,但当天派出去的队伍已经失联两日了。”
宁侑没想到这事情和修仙大会竟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因此先沉默了一会才问道:“宁安……掌门怎么说?”
周晚摇了下头道:“掌门现下不在。”
宁侑又问:“那长老和大师父们呢?”这事情本也不该是他们这些弟子该担心的。
周晚道:“赵朗大长老你是知道的,还是在闭关,其余的大师父们觉得没有大碍,他们说最长的失联纪录是五日,不必太过担心。”
宁侑点头。下山除妖魔的队伍失联也是常有的事,有的时候如果队伍遇到些阻隔灵力的法阵就会很难联系得上。而且距离越远,灵力消耗越大,一般弟子也不会时常使用通灵,通常都会留着保命的时候用。既然没有弟子示警,说明并没有大碍,顶多是跑到哪个阵里去了,倒是也不用太着急。
可周晚看上去却还是十分担忧,他围着屋中方桌绕了两圈,坐下了又站起,如此反复了几次,蓦地一拍桌道:“我得去看看。”
在周晚回来之前,宁侑本来是坐在周晚绕着的那个桌子旁边擦试佩剑的,因周晚回来便被打断了。此时见周晚好像有了主意,宁侑便收回了视线并不做声,又继续开始磨佩剑了。
听到声响,周晚用余光瞧了宁侑一眼,好像想起什么来,突然动作一顿。随后,就见他脸上的担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堆笑,对宁侑道:“诶!宁大哥,要不你同我一起吧!”
宁侑不太愿意管这种事,但还是停了磨剑的动作,道:“不要。”
周晚吃了瘪,但仍不死心,在宁侑身后踱起步来,边走边分析道:“大哥,你看啊,既然这个小队失联了,说明定然遇到了些问题,他们一个队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单单我一个人怎么够?你应该也不忍心看到我一个人以身犯险吧?”他说到最后,更是跑到宁侑身侧,歪着身子凑到他眼前,卖出一脸可怜样。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宁侑唇角微弯,抬眼来看周晚,言语中略带玩味,问道:“所以这事情与你何干?”
周晚又被他这话噎了一下,但他反应很快,立刻站直了身体,摆出一副十分心痛的样子,道:“宗门师兄弟不知安危,我怎能在此独享清幽,自然该为之付出一份力!老大你能懂吗!老大!”
宁侑点点头道:“懂了,你想去送死,还想拉个垫背的。”
听闻这话,周晚撇撇嘴,不说话了,当着宁侑的面重重踏着步子走到方桌另一端,坐下了。他坐下,却双手抱臂,并不看宁侑,仿佛一个没买到糖的孩子,在生闷气。
他这样莫名有点可怜,宁侑觉得自己是不是拒绝的太干脆了,应该委婉一点。毕竟这孩子与他不一样,左右不过也才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有一腔热血的好时候。
想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安慰周晚,不料,对方却突然开口了。周晚道:“我有一个你不得不去的理由。”
宁侑正愁不知道说什么,听他说话了,便就顺着问道:“什么理由?”
周晚道:“听闻那地方有一座山神庙,那庙里藏着长生不老的秘法。”
前半句听来,宁侑还只当是听个故事,可听到“长生不老”这个词,他却猛的一惊,只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倒流了一般,气血上涌,一时竟忘记了呼吸。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露出了什么样的神情,以至于周晚在他面前的表情变得惊诧起来。周晚好像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可宁侑根本听不清了,直到对方的手握住了他的双肩,晃了几下,叫他的名字,宁侑这才回过神来。
周晚望着他,担忧道:“老大,你怎么了?”
宁侑拂开了周晚的手,揉了揉眉心道:“我没事。”
不怪周晚,闲聊的时候,宁侑说过,他修仙求道为的便是长生不老,这不是什么秘密。
长生不老是很多凡人的夙愿,当然也不乏是很多求道者的毕生追求。自古不止普通百姓,帝王将相为了此法也是前赴后继,古往今来,更有不少能人异士先后折在这条路上的。宁侑有此想法,在众人看来也不算奇怪,只不过很少有修仙者会拿到明面上来说。毕竟这种目的嘛,多少有些俗套。
虽说长生不老最直接的方法便是修仙,毕竟谁人都知,修仙者可驻颜。但这方法却也受到多重限制。比方说,第一条便是资质。并非每个人都有资质去修炼的,只此一条便可断了很多人的念想。但对于这个事情,民间却也有应对之法,比如,就会多出很多像周晚说的传说或是“土方子”。
而流传最广的,有一条。
果然,见他无大碍,周晚便继续说道:“听说那地方,有鲛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