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羽啊,你觉得你家师尹怎样?”
“一羽啊,看你年岁也不大,天天板着一张脸有什么好的啊……”
“一羽啊……”
熟悉的碎语传入耳中,一羽赐命从刚开始好脾气的回答应和,到后来的不耐烦,再到现在的冷漠以对,慢慢地就习惯这些碎碎念了,反正只要不搭理这位先生,没一会儿他自己讨个没趣也就放弃了。
只不过,也不知师尹是怎么想的,竟然派这么一个人去杀戮碎岛,一羽赐命抬眼看了看面前人的背影,这样一个人……
他真的靠谱吗?
度修仪见一羽赐命不搭理自己,也不自讨没趣儿,兀自沉思。他这一趟本是要带言随的,毕竟言随跟了他两年,早已习惯了,孰料却被师尹一口拒绝,反倒派了这个国士林的学子随他一往,无衣师尹……究竟在想什么……
“阁下请留步!”玄服男子手执长剑,比寻常武者稍显瘦弱的身躯如同高山一般挡住了二人去路,冷眼扫过二人,视线在一羽赐命身上顿了顿,慈光之塔国士林中人……
虽接到消息慈光之塔遣人出使,但是没想到竟只有两人,还是有什么招数在后面,若真有后招,那便由不得不防。男子细细打量了一番一羽赐命,道:“不知二位擅入碎岛是为何事?”
度修仪摇着手中折扇,端的是一副淡定从容,丝毫不见在一羽赐命面前那副不正经的样子,他观察了一眼那男子,那双较之旁人有所不同的双耳已昭示了男人身份,除却那位天生神觉的战神棘岛玄觉之外还能有谁?一上来就碰上了个硬角儿,据师尹所言,这位摄论太宫可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啊……
度修仪苦恼地用折扇敲了敲头,他可不信慈光之塔之人出使碎岛的消息棘岛玄觉会不知道,偏生还在这儿拦路,摆明了下马威啊!
忽见度修仪猛地合起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中折扇:“行至碎岛地界,自是……”刻意拉长了声音,装的十分高深的样子,却在下一刻笑道,“久闻杀戮碎岛之战神天生神觉,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见识一番?”
听闻此语,棘岛玄觉眉头锁紧,他的视线单注意着那个国士林中人了,忽视了这个一副书生气的人,现如今看来,虽感知不到这人身上的武者气息,不似习武之人,但这人敢如此挑衅他,亦不知是否有什么底牌……
思及此,棘岛玄觉周身乍现无边杀伐之气,一羽赐命抿紧双唇,全身紧绷,拼尽全力抵抗这突来的威压,而一旁度修仪却仿佛无事人一般,甚至颇为熟稔地为棘岛玄觉打了打扇子:“太宫息怒,在下不过戏言罢了。”
这心是得多大才能在上一刻挑动人家的怒火后,下一刻这么不要脸地说自己是在开玩笑?
棘岛玄觉深深地看了一眼度修仪,随即转身便走,状似无礼,实则却是在为二人领路。一羽赐命无声拉上一旁笑意盈盈看着他的人,急忙赶上刻意放慢速度的棘岛玄觉。
至于为什么要拉上度修仪呢?
一羽赐命至今难忘师尹一本正经说这人不擅武力时候的样子,最重要的是这人还煞有其事地点了头!这一路上也没见他露出丝毫武者气息,大抵真的不擅武力吧……
一路走来,度修仪啧啧称奇,早便听闻碎岛之人皆为树生,到底不可思议,如今看到这遍野的树,才真是长了见识。
然而直到看到王树,度修仪才发现那些都不算什么,那些树所蕴含的稀薄灵气根本没办法跟王树比啊!而且,这股灵气……
度修仪目光一闪,不知这阵躁动,碎岛之人,尤其是那位王树所诞的雅狄王能否发现?如果发现了,为何不见异动?如果没有发现,雅狄王是王树所诞,难道察觉不出王树的变化吗?
“度先生?”一羽赐命轻轻扯了扯度修仪的衣角,也不知这位是在想什么,竟就这样在人家地界上发呆,真的是太失礼了。度修仪回过神,却不言语,毕竟这么一会儿子功夫,已经临近碎岛议事殿了,不宜多言。
随着棘岛玄觉一步步踏入大殿,杀戮碎岛群臣分列两侧,上方雅狄王一身白色华服,肩披蓝色坎肩,端坐在王椅之上,尽显王者威仪。
度修仪丝毫不见紧迫,面上挂着仿佛精心测量过的弧度,手执折扇,有模有样地向雅狄王躬了躬身:“在下度修仪,见过雅狄王。”
身后一羽赐命有样学样,亦是只躬了躬身以示尊敬。这礼节其实说不上有多恭敬,自然能激起这碎岛群臣怒火。
自雅狄王登位,碎岛有了这么一个四魌界第一高手,面对其他三界,本就善战的杀戮碎岛腰板更是挺直不少,哪一界不是对杀戮碎岛好礼相待的?又岂能容忍他人如此不敬?
然而,杀戮碎岛文武官之首皆无表示,这些人只能强自按下怒火。
雅狄王并未多言,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些,反而语气和缓道:“不知度先生此来碎岛,所为何事?”
度修仪扫视一圈杀戮碎岛群臣,显然是有些不方便,而雅狄王似乎并未察觉,只语未出。
度修仪一掀唇角,这是诚心想要闹大?他也不再犹豫,直接点出此行目的:“慈光之塔与杀戮碎岛一向交好,此番吾奉师尹之命,是想要两界关系更上一层楼。”
一向交好?这话说的真好听,一群人抽了抽嘴角,因着资源问题,杀戮碎岛和火宅佛狱掐的最凶,和慈光之塔也就那样了,亏的这人说得出口。
“哦?怎么个更上一层楼?”雅狄王眯起双眼,似乎完全不明慈光之塔之意。
度修仪也不在乎他这样子,反正等该揭出来的都揭出来,他再怎么装傻也是无用功,一界之主,还能不在乎声誉吗?他自袖中取出无衣师尹所托之信,呈上雅狄王后自顾自道:“师尹有一小妹,自幼与师尹相依为命,容颜绝色,性情娴雅,才艺无双,不知堪配否?”
联姻!
一语激起千层浪,一群大臣满面震惊,也不管外人在此,三两个低头轻语,这慈光之塔究竟想做什么?
度修仪此言,一者强调师尹之妹的地位,无衣师尹贵为慈光首辅,慈光之塔又不似杀戮碎岛一般贱女风气严重,其妹地位自然不低,一者点明人家本身出众,若是联姻,自然要挑个好人选,不管这人所言是真是假,反正已点明这位家世人品才艺样样出众,可不是个好人选吗?
只不过,慈光之塔有这么好心?不是杀戮碎岛之人多心,而是慈光之塔一向尚文,里面那些人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尤以无衣师尹为甚,此番果真甘愿将自己妹妹嫁予杀戮碎岛这贱女风气严重之地?
“碎岛风气怕是容易令姑娘不满。”雅狄王看完手中的信,斟酌再三方才答道。他面上虽不显,手上却紧紧攥住那薄薄的信纸,内心掀起惊天波澜,那名女子竟就是无衣师尹小妹!他面色复杂地看向度修仪,这人的目的……
这般反应早在预料之中,度修仪低头把玩着手中折扇,看上去异常无害,然而说的话却锋芒毕露:“难道一界之王,乃至四魌界第一高手护不住一个女人吗?”
“阁下慎言。”雅狄王并未答话,却是棘岛玄觉出言,“吾王只是为师尹小妹着想,碎岛风气四境皆知,只怕委屈了那位姑娘。”这一番话亦是接下了雅狄王之语,也是拒绝之辞罢了。
度修仪冷笑一声,自进殿以来一直显得温润无害的人此刻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冷冽而锐利,狭长的凤眸微眯,更添一丝威迫,纵使周身没有武者气息流动,却无端一股令人心怵之感:“原本以为雅狄王应是有担当之人,原是师尹与吾错看了!”
这话越发严重了,此刻群臣有些缓不过劲儿,这人口口声声死扣着这一点到底是为何?
度修仪扫视一圈,不禁皱眉,这杀戮碎岛群臣似是完全不知雅狄王之事,要说即鹿此事若真是碎岛所为,此刻又不愿负责,究竟所欲为何?若说是针对无衣师尹,手段未免太过拙劣,而且这群臣表情不似作假,莫非即鹿之事果真另有其人?还是说,这件事在碎岛亦无人知晓,那么雅狄王也瞒得太好了……
殿中气氛一时凛然,雅狄王再是被人称作仁慈,面对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也不由得动怒,四魌界第一高手的威压直逼度修仪二人,尤以度修仪为重,而度修仪仍是不急不忙地摇着手中折扇,笑意盈盈间,未见丝毫异状,反观一羽赐命,额上已有细汗冒出。
正当此时,又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议事殿,领头的白袍老者打量一番度修仪二人后,冷哼一声,目光转向雅狄王:“恳请王上下令逮捕此二人!”
手指指向处,正是度修仪与一羽赐命,而这老者身后众多侍卫纷纷上前围住二人。雅狄王收回威压,面上不动声色:“长老这是作何?此二人乃慈光之塔贵客,不可怠慢了去。”
来者正是杀戮碎岛王树殿的长老团!
领头的图悉长老却丝毫不顾,嘲讽道:“贵客?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王上莫让奸人欺骗了。”
一羽赐命狠狠攥紧手中的弓箭,这般却是直接点明慈光之塔意图不轨,欺人太甚!手上忽传一股力道,压下他的动作,一羽赐命抬眼望去,度修仪不知何时已合起折扇,此刻那折扇正紧紧压着他的手腕,令他动弹不得。
一羽赐命眸光一闪,他记得师尹说过的,此人不擅武力……
度修仪似乎并未察觉一羽赐命的疑惑,轻笑一声,是十足的轻蔑:“吾竟不知,杀戮碎岛竟是如此待客的?”
“度先生说笑了,先生……”到底不能闹得太僵,雅狄王方出声意欲化解,孰料图悉长老突然打断,更撂下惊人一语:“尔等奸宄不知用何手段使得王树异变,还敢在此拖延?”
王树异变!
大殿之中顿时安静下来,原本不明觉厉的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长老忽然来此,须知王树殿长老可是轻易不出王树殿的,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皆聚集在度修仪二人身上,尽是谴责与恶意。
在杀戮碎岛之中,王树之尊不容侵犯。图悉长老此言可谓激起在场所有碎岛之人的愤怒,本来还在疑惑缘何一向关系不大好的慈光之塔突然来人,竟是打的这般主意,残害王树!
度修仪联想起那阵灵气躁动,只是那阵躁动并不似能引起什么危害,反而是发出什么信号一般。当下却是顾不得那么多,此番激起所有碎岛之人的愤怒,若不能好好应对,只怕他和一羽赐命二人今日难出此地了。
“还不速速逮捕二人!”不顾高座之上的雅狄王,图悉长老冷然下令。碎岛兵士面面相觑,一窝蜂地便要冲上去。
一羽赐命被度修仪的折扇紧紧压着手腕,心中再怎么焦急也无法动作,而度修仪仍是不紧不慢地与在场众人周旋,目光直接掠过威风凛凛的长老团,转向高座之上的雅狄王:“四界皆知,雅狄王宅心仁厚,怎的如此心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吗?”
“竖子……”图悉长老正欲反驳,雅狄王一声拦下:“长老且慢!且听听他二人有何解释。”
雅狄王手中仍是紧紧捏着那张信纸,亦是这张信纸提醒了他,眼前这人自慈光之塔而来,慈光之塔那一群玩智谋的,暂时还动不得,尤其是在杀戮碎岛面临火宅佛狱的威胁之时。长老团一个个看不清,不代表他看不清。
度修仪勾了勾唇角,这雅狄王也是够仁慈的,长老团三番四次越俎代庖,亏的他还能忍下。收回压在一羽赐命手腕上的折扇:“不知王上可否允许在下一探王树?”
图悉长老顺势便要反驳,却被雅狄王抢先开了口:“先生言重了。先生乃是贵客,自然不好定罪于先生,便是让先生一观王树又有何妨?”闻此,度修仪心中冷笑一声,话里话外好生大度,倒衬得他无理取闹似的。不过眼下还是先想办法脱身才好,度修仪暗忖。
随着碎岛众人来至王树地界,只见原本不断落叶的王树在刹那间叶子落得越发厉害,也未落地,只悠悠飘在空中,看上去煞是美丽,但是王树可是从来不落叶的!一时间,碎岛众人俱愤怒地看向两个外来之客,似乎随时能冲上去将二人拿下。
度修仪冷眼扫过去,也是疑惑,这王树周遭灵气十足,怎会突然落叶?突然,四周飘荡的落叶皆泛起柔和的绿光,度修仪感知一番后,似是想起什么,不由得运起功力,周身竟亦泛起点点绿光将人托起。
半空中,一方是度修仪周身所泛绿光,一方是王树落叶所泛绿光,二者交汇瞬间,柔和的淡绿色光芒刹那间照亮此方天空,随即只见万千绿芒仿若蚕丝一般紧紧裹住度修仪,直往王树方向而去。
“不好!这奸人有诈!”图悉长老面色大变,周围碎岛兵士愤怒地围住一羽赐命,一羽赐命急忙抽出背后箭矢,竟是三发齐出!
棘岛玄觉冷眸微闪,剑起,箭落,三支箭矢未伤一人!
一羽赐命再怎么厉害,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便被挟制。雅狄王冷哼一声:“暂且看管起来!“语罢,便疾步直向王树而去,以图悉长老为首的长老团与众多大臣匆忙赶上。